她一面看著他吃飯,一面深思。
這個男人……看起來不太像她在日本碰到的那一個,當時的他是溫文的,可現在他卻變得粗魯,變得憤世嫉俗。
因為失憶造成他這樣的性格變化嗎?
她想,忽然有些為他心疼。
想像著有一天自己醒來,忽然發現自己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只是一片陌生,週遭的人沒一個認識她,關心她……
不,她肯定不能忍受這樣的無助與心慌。
就像一個明眼人在沒有一絲光線的地方生活一樣,即使看得見也等於看不見,只能像個盲人一樣摸索著一切。
「……你現在住在哪裡?」
「暫時住在旅館。不過也住不了多久了,那些警察好心借了點錢給我,可也不夠我住旅館一輩子。」
「那怎麼辦?」她為他擔心。
「能怎麼辦?」他聳肩,「大不了睡地下道。」
「那怎麼行?」她立刻反對,「這樣吧,你先住我這裡好了。」
「什麼?」他抬頭睨她。
「我--」她忽地慌了,囁嚅著解釋,「你不要誤會,我沒什麼意思,只是你如果沒地方去,我不介意你暫時住我家。」
「我沒誤會什麼。」他拾起紙巾,隨意抹了抹嘴,上半身閒閒靠落餐椅,盯視她的眸光帶著點評量意味。「我只是好奇。」頓了頓,「你跟我究竟是什麼關係?」
「嗄?」
「你不是我未婚妻吧?」
「當然……不是。」
「女朋友?」
她搖頭。
「那我們究竟是什麼關係?怎麼會一起去日本?」
「我們不是一起去日本,是在那裡偶然碰見的。在東京跟箱根,你救了我兩次。」她略微解釋了一下經過。
「所以後來我們在箱根就睡在一起了?」他問。
她驚愕地瞪大眼,臉頰一下滾燙,「啊,不,不是的,你不要誤會,我們……只是住同一個房間。」
「那不就是睡在一起嗎?」他理所當然地說。
「不,不是,我是說……」
「你的意思是,我們住在一起,卻什麼也沒發生?」
「啊,嗯。」
「我是那種聖人?」他挑眉,「怪不得你敢邀我住進你家了。」
「你--」她赧然望著他,感覺到他的語氣帶著嘲諷。
「說真的,你不怕一個陌生男人住到家裡,會對你做出什麼?」
「不會的!你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他撇撇嘴,「你倒對我有信心。」
「我……就是知道。」她臉紅了,「你那天……不就什麼也沒做嗎?」所以她完全相信他是個君子。
「也許是因為我有什麼毛病?」他自嘲。
不會吧?連他自己也這麼說?
她眨眨眼,想起好友們之前開的玩笑,神情愈加不自在。好不容易,她才鼓起勇氣開口,「我相信你,我想……你只是尊重我。」嗓音細微。
他瞪著她,眼神似乎有些下可思議,「你太單純了。」
「我不單純。」她凝望他,「我只是相信你。」
「相信我?」他嗓音一變,眸中迅速閃過異芒。
「如果我不相信你,又怎能讓你也相信我呢?」她溫柔地說,「你現在失去記憶,一定也很擔心陌生人無緣無故幫助你吧!我不希望你也擔心我的動機。」
她的動機?不,他不是擔心,只是懷疑。
懷疑這世上是否真有人會像她這樣對待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人……
他深深望著她。
在那深邃的眸光逼視下,她的臉更紅了,「你在日本救過我兩次,我現在幫忙你只能算是報恩而已。你就安心住下來吧。」
「……謝謝。」
「不客氣。」她微笑,然後起身,從廚房取來抹布,細心地擦拭餐桌。
趁她收拾善後時,他起身在屋內隨意瀏覽,「這房子是租的?」
「嗯。屋子不大,只有一個房間,可能要請你睡客廳沙發了。」
「沒關係,這樣很好……你家人呢?」
「我爸媽都過世了,姊姊另外租了一間房子。」
「你們姊妹倆不住一起?」
「……不太方便,我們上班的地點相隔很遠。」她解釋,語氣聽來有幾許防備意味。
他挑眉,漫應一聲後伸手挑起一個掛在窗扉的白色娃娃。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把玩拿白手帕紮成的娃娃,「祈晴娃娃?」
「啊。」她忽地奔過來,彷彿被他發現什麼秘密似地一把捉回娃娃,「只是好玩而已。」
「好玩?」
「嗯,你知道日本人吧?每當下雨的時候他們就會在窗邊掛上這個,祈求晴天的到來……」
「我知道這是什麼。我雖然失去記憶,不代表連常識也忘光了。」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我是說,你為什麼把這娃娃掛在窗邊?」
「因為……今天下雨了。」
「因為你的名字叫『盼晴』吧。」他凝視她,燦亮的眸光逼人,像要直直透入她內心深處,「你是不是就像這個娃娃一樣,總盼望著晴天快來?」
「你……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心跳加快了,迴避著他的眼神,「我掛這個只是好玩,這是我……老闆送我的禮物。」
「老闆?」這個稱謂挑起了石修一的警覺性,「男的?」
「嗯。」
她把一個男人送的東西掛在窗扉--咀嚼著這個消息,石修一發現自己有些不悅。
「他是不是很年輕?年輕有為,長得又帥?」
「啊,你怎麼知道?」
「哼。」他冷哼一聲。
似乎……有些酸味呢。
葉盼晴偷偷瞥他一眼,「你……其實你應該也是個年輕有為的人,我在東京遇到你時,你正在出差,跟客戶談一筆很重要的生意。」她柔聲道。
「這算什麼?」他瞪眸,「你在安慰我?」
幹嘛忽然跟他說這些?她以為他嫉護她老闆?
胸膛那股不是的滋味更濃了,他冷冷瞪她一眼,逕自倒落沙發,懶洋洋地伸長一雙長腿。
「我要睡了。」
「嘎?」聽著他大刺刺地宣佈,看著他大刺刺地躺在沙發,她有些怔愣,好半晌才開口,「我去幫你拿棉被跟枕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