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她都告訴自己要忍一忍,對他的思念很快就會過去。
寂寞的時候,她還是只能告訴自己,他對她再好,在彼此生命中也只能是一個過客,她有她的包袱,而他有的是美好前程。
明知見了面之後只會更添傷心,偏偏她還是貪戀和他在一起時那短暫的幸福,她真是無藥可救了。
「來我家吧,我剛煮了宵夜。」她說,終究還是拒絕不了他。
☆☆☆
繼仲甫第一次來到林凌家,儘管傢俱簡單,卻整理得一塵不染。他在客廳的木椅上坐著,看著林凌端出兩碗什錦面放在茶几上。
「吃吧。」她招呼他。
繼仲甫吃了幾口,抬頭望著她。
他還是忍不住問了:「林建軍是個什麼樣的人?」
「林建軍?」怎麼忽然問起他來?
喔,她明白了。
「你也收到帖子啦?」她問。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繼仲甫堅持要問清楚。
「什麼?喔,你是問說建軍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哦?他很好啊,很優秀啊,之前在美國念醫,結了婚後要接院長的診所。」
看著她的表情,繼仲甫心裡一陣酸楚。瞧她談起他時表情是多麼興高采烈,她應該很喜歡他吧?
「之前怎麼沒聽你談過他?」繼仲甫又問。
「你又不認識他,談他不會很奇怪?」
「這怎麼會奇怪,如果你早一點講,也許……」他提高音量說著,見她睜大眼睛,一臉驚訝的模樣,他才猛然住了嘴。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他會怎樣?是和她保持距離還是努力爭取?
「也許怎樣?」她小聲問道。
「也許……我會和他做朋友。」他表情僵硬,把話硬轉成言不由衷的謊言。
說完,低頭沉默的大口吃麵。
那是一碗剛煮熟、很燙的面,可他卻一大口、一大口沒有間歇的把面夾入口,吃得滿臉通紅,額上臉上全冒著汗水。
在她看來,他像是為了什麼事在生氣,那碗倒楣的面恰巧成為他出氣的對象。
她為他遞上濕毛巾。
然後仔細的看著他。「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的形象一向就是「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那句話的真人寫真版。連阿飄他都不怕了,究竟發生什麼大事會讓他心煩成這樣?
那鐵定是件糟糕透頂、麻煩至極的大事。
她調整好坐姿,聚精會神,準備當一個特大號的垃圾桶聽他說,連面紙盒都準備好了,萬一連她都承受不住,她可以自愛一點,自己拭淚。
「我陞官了。」他說。
靠!嚇她一跳。
「陞官不是好事嗎?你的表情幹嘛這樣?」有必要擺出那種如喪考妣的臉來嚇人嗎?
「我這週五就要調回台北了。」他看了她一眼,說。
「……」今天星期二,那不就只剩三天?
靠!為什麼他就不能一鼓作氣把話說完!那她現在要怎麼辦?要先祝賀他陞官還是該難過他就要離開?
不管怎樣,陞官是好事,她當然該用力的祝賀他,要替他開心,還該說些好聽話——
「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可她哽咽的聲音聽來一點誠意都沒有。
不知道這種情況能不能勉強算是喜極而泣?她低頭用力抽著面巾紙,尷尬的擦著有點濡濕的雙眼。
她笑著解釋:「不曉得為什麼,我最近很感性,動不動就流淚,明明是件喜事……。」
是啊,他陞官是喜事,她結婚也是喜事,可兩人的心情不知是在惡劣個什麼勁!
繼仲甫望著空碗,他宵夜吃了,話也說了,是該走了。
「很晚了,我該回去了。」實在很不願說這句話,可他沒有任何理由留下。
林凌無言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想到他這一走,他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相見,她總覺得該說些什麼,於是出聲喚住他——
「等一下!」
繼仲甫停下腳步,轉頭望著她,眼裡的感情洩露了他未能說出口的心事。
「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因為怕他拒絕,以致語氣幾近哀求。
唉,他在心裡深深歎息著。他還有什麼事不能答應她的呢?
「你說。」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盡全力幫她。
「明晚,我在家裡幫你餞行,請你一定要來。」
沒料到是這樣的要求,他原想推辭,但見她懇切的表情,也就點頭答應了。走出林凌家的院子,他抬頭看看夜空,掛著的是一個半圓的月,突然想到蘇軾的水調歌頭裡那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那種縈繞心中的遺憾和痛苦,似乎更鮮明瞭。
☆☆☆
翌日,他在辦公室裡整理好要交接的案卷,下午請了休假。他沒忘記晚上要到林凌家作客的事。既是作客,當然該準備禮物。為此,他特意去了一趟百貨公司逛了一下午。
當約定的時間到了,他舉手按林凌家的門鈴,想到第一次按這門鈴的情形,突然悲從中來;如果能再回到剛開始時,他一定會好好把握,只是……這終究也只是一個願望罷了。
林凌穿著一襲深藍色洋裝來應門,看得出來她特別打扮過。她對他笑笑。「你遲到了十五分鐘,我正擔心你來不了呢。」
繼仲甫把一束花和一個紙盒交給她。「仔細想想,你幫了我許多忙,我好像連個實惠點的禮物都沒送過。這個,希望你會喜歡。」
林凌接過禮物。「快進來吧,菜要涼了。」
當繼仲甫望著餐桌上滿滿的菜,忍不住要問:「就我們兩個人?這會不會太壯觀了點?」
「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菜,所以我就把我會煮的菜都煮出來,我想也許其中有一、兩樣你會覺得不錯吃,或許將來你在哪個地方再吃到那碟菜或許會因而想起我。」所以,她一早就出門去買菜,準備了這滿滿一桌。
繼仲甫心痛的看著她。她真是個傻瓜,他怎麼可能把她給忘了。
林凌為兩人斟上酒,然後舉杯——
「先祝你身體健康,一切順利。」說完,她仰頭,把酒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