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回應;直到飲盡壺中之酒,才粗魯地舉起衣袖扶唇,「不知道。」
「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擔心她一個女人家隻身在外。」
李琛心臟一緊。她問話雖平淡,卻正刺中了他藏得最深的心事,他握緊雙拳,不願承認自己竟然還關心那個薄情寡義女子的安危。
「我擔心什麼?那麼會算計、演戲的女人還需要我替她擔憂嗎?說不定她這會兒早又勾上了另一個男人——」他語聲未畢,忽地左頰吃痛,結結實實挨了一個清脆耳光。
李琛一愣,有半晌腦海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逐漸恢復神智。
天星打他?
他眨眨眼,映人眼瞳的李冰面容同樣滿是震驚,不敢置信。
不,不是天星、那會是誰!
是誰如此大膽敢甩他堂堂趙王世子耳光?
他半茫然地轉動眸光,終於,一個隱在一旁的朦朧身影逐漸清晰。
是個……女人?一個農飾高貴、神色卻冷淡肅殺的美人兒她瞪著他,如烈日般的的的眼眸燃著意欲吞噬他的怒意。
是這個他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甩他耳光?
領悟了這一點,李琛更加莫名其妙,「你是誰?」
「對不起,小王爺,」同樣因這一幕驚怔許久的湖碧終於開口,神色焦慮不安,「我一直要她別進來的,可是她卻硬闖進來,我沒辦法阻止——」
李琛揮手止住了湖碧驚慌的解釋,銳利的眼眸直直圈住面前的陌生女子,「你究竟是誰?」
女子對他帶著怒氣的嚴酷眼神毫不畏懼,同樣直直回視他,半晌,方不疾不徐地回應,「我是喬翎。」她語音清朗,吐出這個教他震驚不已的名字。
「喬翎?」
「不錯。」
「你就是停雲的妻子?」他怔然半晌,眸光不覺梭巡過她全身,從她英姿颯朗的美麗容顏到玲政有效的窈窕身材,「你不是悄悄跟著停雲下江南去了?」
喬翎濃挺的眉毛一軒,彷彿很不樂意地提到那件事。
「我回來了。」她只這樣淡淡一句。
「停雲呢?」
她聞言眸光一閃,「我不知道。」
李琛蹙眉一直過了好一會兒遺忘的怒氣才重新張揚,兩束冰冷眸光射向她。「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我耳光?」
「為什麼不敢?」喬翎依然神色自若,憤慨的神氣並不見得出地少上幾分怒意,「我不僅要打你,還要好好痛罵你一頓。」
「罵我?」李琛瞪她簡直不敢置信。
這女人瘋了嗎?竟然這樣闖過趙王府,甩他耳光,還大言不慚地說要痛罵他。
她究竟以為自己是誰啊?
「我是喬翎,月牙兒的姐姐。」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問,「多年來一直把她視為親生妹妹,要有誰敢侮辱她,我第一個不饒他。」
「你說我侮辱她?」李琛驀地一甩衣袖,一陣冷笑,「倒要好好請教。」
「你說她工於心計,四處勾引男人,難道不算侮辱?」喬翎咬牙切齒,「她從來就不是那樣的女人。」
「不是嗎?」他冷哼一聲,「那是因為你不夠瞭解她。」
喬翎翠眉一揚,「難道你就瞭解她?」
「至少清楚她是如何會作戲的薄情女子。」他嘴角歪斜,「她是個連自己親生骨肉也能扼殺的可怕女人。」
「你說什麼!」她怒喝一聲。
「我說她是個連自己親生骨肉都能冷血加害的可怕女子!你知道嗎?為了打掉肚裡的胎兒,她不惜四處求藥方喝草藥,」他全身顫抖。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枉費我如此愛她疼她,她卻原來如此冷酷無情……」
「我不相信。」
「你不信也得信,」李琛忽地失去耐性,「事實就是如此!」他狂怒不已,幾乎克制不往牙關的顫抖,「她走了也罷,竟還有臉留下這樣的詩詞,就好像是我對不起她一樣!」
語畢,他憤怒地摔過一張信柬。
喬翎本能地接住,迅速測覽。那斑斑墨跡正是月牙幾手筆,她筆致婉轉,卻仍流露難抑的傷悲。
「我出東門游,邂逅承清塵。思君即幽房,侍寢執衣中。時無『桑中』契。迫此路側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她一句句迅速讀過,愈讀愈感心酸,恍然,淚意不覺湧上眼眶,「愛身以何為,借我華色時。中情既款款,然後克密期,寨衣躡茂草,謂君不我欺。廁此醜陋質,徙倚無所之。自傷失所欲,淚下如連絲。」
終於,她讀完了月牙兒留下的詩,淚珠亦不聽話地滾落。
「你哭什麼?」李琛不耐煩地喝問。
「你不懂嗎?」喬翎怒現他,「你還不懂?」
「我是不懂。」他恨恨地表示,「不懂明明是她負我,卻還有臉如此含冤作悲,像我欠了她幾世人情似的。」
「你是欠她!」喬翎怒氣翻騰,美眸中燃燒的火燴尾可將李琛燒死風回,「你久她的可多了。」
「我欠她?哈!」李琛不以為然。
「你知道她為什麼會嫁你為妾嗎?如果不是愛你至極,月牙兒不會答應嫁你,不會願意嫁人豪門為妾。」喬栩語氣尖銳,朗朗麗顏激動莫名,「她如此愛你,為什麼你就不能一心一意地對她?為什麼你還要娶別的女人?」
「她愛我?」李琛冷哼一聲,神色陰驚,「她若真愛我就不會想打掉我們的孩子,」
「你懂什麼?你根本不懂她的苦處。」她激憤地指控,「你若真的明白,就不會如此冤枉她!」
「我冤枉她什麼?你倒說說著啊。」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淒然凝望著他。
那濃濃憂傷的神氣震動了李琛,「怎麼了?你究竟想說什麼?」
「你知道她有過一段怎樣悲慘的童年嗎?你知道她在入我喬家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嗎?」
他一愣,「我知道她無父無母……」
「不止,她受的折磨不只那樣。」喬翎搖頭,怨怒的眸光刺得李琛眼皮直跳,「你真的明白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嗎?你懂得在隆冬清早,明明發了高燒卻還得起床子活的痛苦嗎?你明白一個七歲的小女孩拼了命地做各種粗活,只為了三餐有一碗飯吃,晚上有一場覺睡的辛勞嗎?你能想像得出當你偶然不小心犯了錯便是一頓可怕毒打的恐懼嗎?你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