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他!她秀麗的峨眉微顰,蔥蔥玉指撫上琴弦,急瀉一串激昂的樂音。
這傢伙究竟還想糾纏她多久?什麼時候才肯退出她腦海?
她不想牽掛他的,偏偏從那日在伯然亭見了他起,她整個人便像中了邪般,怎麼也掙脫不了他撒下的魔魅之網。
他濃密的眉,比女人還細緻的墨黑眼睫,挺直的貴族鼻樑,一雙帶著邪氣的燦亮星眸,總抿著玩味笑意的方唇,以及自那兩瓣唇間恍若不經意吐出的挑逗言語.
天!她是怎麼了?怎能一直念念不忘那種男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登徒子啊,像他那種貴胄子弟,總是仗著家裡財大權大,在外縱橫霸道,毫無出息理想,鎮日只會遊蕩鬼混。
由來她便最痛恨這種人,更休道他還花名在外,處處留情了。
那日送他出了庭園,她便向夏家新配給她的貼身婢女紅兒打探李琛是怎樣一個人物。
「是長安惡少啊,少奶奶。」紅兒嫣然笑著回答。
「長安惡少?」她不解。
「是京城裡的人送他的外號。」紅兒一面替她整理著夏家送給她這個新嫁娘的衣裳首飾,一面興致盎然地解釋道,「少奶奶不曉得,小王爺小時候可不像現在風流文雅;那時候他脾氣可糟了,又愛瞎據胡鬧,動不動就在市街和市井少年打架,有一回還跟京兆尹的公子兩派人馬鬥了起來,打群架呢!」
「打群架?」
「是啊,結果把京兆尹大人的公子打得半死,事情鬧得可大了,人盡皆知。」
「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不了了之啊。」紅兒理所當然地說著,「總不能把小王爺入獄監禁吧?京兆尹大人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自己的兒子也闖了禍,他當然不好說什麼。」她持平地淡淡接口。
「少奶奶說的對。」紅兒贊同道,「說起京兆尹大人自己的兒子,也不是好貨,經常帶著一豪公子哥兒在城內橫行霸道,吃喝嫖賭,樣樣賴帳,比起那些街頭惡少也好不了多少。聽說小王爺那時就是看不慣他,才會聚集人馬動手教訓他的。」
聽出紅兒頗有回護李琛之意,她不禁輕輕冷哼,「這些官宦子弟一個個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仗著家勢橫行無忌。」
「是啊,少奶奶說的沒錯,所以城裡人才送了小王爺這個外號。不過後來趙王逼他上學之後就好多了,小王爺很少再去市街鬼混,而少爺就是在學裡跟他認識交好的。」
她輕輕佻眉,「是嗎?」
「是啊。想來小王爺脾氣變化那麼大,少爺的功勞可能不小。」
她沒說話,只談談頷首。
「只不過啊,」紅兒忽又抿著唇笑,「這好色的毛病可就改不了。」
「好色?」
「小王爺什麼都好,就是無法抵抗美女。出入煙花妓院固然是免不了,據說前陣子還常上閻左一名寡婦家裡呢。」
「寡婦?」她緊緊蹩眉。
「守寡好幾年了。聽說姿色相當不凡,所以才被小王爺看中。」紅兒築然笑著,頰畔忽然抹上一痕紅暈,「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情婦吧。」
他竟然連情婦都有了!還未正式成親,就先在外頭豢養了一采香花。
這個浪蕩的登徒子!
她不覺在心底呼罵著,想起紅兒當時頰畔那抹嫣紅,心內無明火更熾。
他倒厲害,雖說風流不羈,處處留情,偏生還是有許多女子為他意亂情迷,心生嚮往。
都是因為他那副世間罕有的好相貌吧!
那張俊俏臉孔不知騙了天下多少女人的癡情眼淚,明知他用情不專,還是死心揚地。
就連她,也忍不住為那樣一張臉孔心動。
真是莫名其妙,她一向最痛恨人重視美貌的,對那些只一味貪戀美色、其餘一律不顧的無聊男子更是鄙夷不屑。
這輩子她最不希望男人是因為她的花容月貌才看上她。
既然如此,為何她自己反為人家的美貌心動呢?為什麼她會對那個光有一副好相貌,卻絲毫不見品格才學的長安惡少念念不忘呢?
她究竟是怎麼了?
一念及此,她再度俏然歎息,星眸凝住了水面上的月牙兒不動,一顆心晃晃悠悠,不知作何安落處,直到一陣帶著喜悅的真誠嗓音拂過她耳畔。
「少奶奶,少奶奶!」
她微微蹙眉。不是要任何人都別來打擾她嗎?今夜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方才連紅兒都遣退了。
但那興奮的語音依稀便是紅兒。
「是少爺的信,少奶奶,少爺捎信來了。」
她心神一凜,驀地場首抬眸,「少爺的信?」
「是啊。」紅兒笑得燦爛,「方纔小王爺親自送來的,老爺情地要我拿來給您瞧瞧。」
夏停雲的信?她接過紅兒遞來的一封落著紅色緘印、材質上好的書信,神情恍惚地盯著,遲疑該不該拆封。
「快看啊,少奶奶,難道你一點也不想知道少爺在信裡寫了什麼嗎?」
她是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不願知道,或者說——是不該知道吧。
她似乎沒有資格去拆這封家書。
「怎麼了?少奶奶。」紅兒不可思議地瞪著新婚的少夫人緩緩將少爺的家書擱在石桌一角,殲纖玉手擺上琴弦,輕柔雅致地撥弄起來。
怎麼搞的?怎麼少夫人不看信,反倒彈起琴來了?而這琴聲……似乎還帶著淡淡哀愁,連她一個不懂音律的丫環聽了都驀然湧上一股惆悵。
難道少奶奶還怨恨少爺不告而別嗎?所以才不願看他的——
「少奶奶,其實我相信少爺會這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紅兒焦急地。極欲替她一向敬重的少爺解釋,「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離開,您相信我,少爺一定不是——」
「別說了,紅兒。」一個鎮靜低沉的嗓音解救了紅兒的不知所措,她轉過頭,驚訝地發現李琛一身白衣的瀟灑身影。
「小王爺!」
李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將軍府的庭園裡來的,只知道腳步就這樣自自然然地朝這裡適進,彷彿它們擁有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