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靜靜坐在旁邊,已經不曉得該說什麼。
事情發生之後,他狠狠揍了杜承嗣一拳,便將她送來醫院,之後沒再多說一句話。
而那個沒擔當的男人,怕醜聞、怕記者跟拍、怕鬧新聞,顧他的面子和名聲,連醫院都不肯來。
她後來醒來過一次,身上的外傷已經處理好,情緒卻很不穩定,哭鬧、驚恐、不安,他走不開,必須寸步不離地守著、緊緊抱住她。
就連睡著了,都睡得不安穩。
他不知道,她還能再承受多少?好不容易將她拉離恐懼的深淵,這些日子的努力全白費了,甚至更糟,她連老管家都不認得了,只容許他與小恩靠近。
「為什麼要那麼執著身外之物?」許久過後,他輕輕吐出一句。
老管家無法回答,靜默著。
「因為我一窮二白,所以她父親讓她嫁給一個為了名聲、連她受傷都不願跟來醫院的男人,有什麼用?這樣她後半生真的比較有保障嗎?」
「現在,她父親不在了,又還要為了那些身外之物,將她困死在一樁痛苦的婚姻裡不得解脫,一點一滴磨光她的生命。她到底還要為了那些虛浮的事物,付出多少代價才夠?」
「我、我只是……」擔心小姐一無所有啊!
無論如何,他得替小姐留住屬於她的一切,就算有一天他反悔了,不要她了,至少她衣食無虞,還留有一條後路。
「我們還是……等小姐腦袋清楚了,再讓她自己決定——」
「如果她一輩子就是這樣了呢?」唐君蔚打斷。難道要讓她就這樣困在杜承嗣的控制中,到死擺脫不了?
「那……我們還可以訴請離婚,跑法院什麼的,不一定非要妥協於這種人……」
「怎麼跑法院?」唐君蔚反問。「靜舒現在的樣子,你忍心讓她站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咄咄質詢那些難堪的事情,一道道地挖開瘡疤嗎?她會怕、她會哭!」
杜承嗣那種小人,會有什麼舉動完全不需猜測,他會反告他們通姦!
他是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靜舒呢?怎麼能讓她去面對那些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就算贏了杜承嗣,也是拿她的痛苦和淚水換來的,誰要這種勝利?
真的,不是他想妥協,只是所有能想的方法都想過了,可以解決的手段有很多,但是可以解決又同時保護她不受絲毫傷害的,卻沒有!
「夠了,真的夠了!他要什麼,全都給他,只要他肯放過靜舒!她真的無法再承受更多了。」
他再也不想讓她害怕地縮著身子,無助哭泣了。
「你……你不清楚,那是一筆多豐厚的遺產……」
「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我相信靜舒的想法也和我一樣,她不需要那些,因為她有我,我自己的妻子,我養得起!」
老管家可以無動於衷,但是他沒有辦法,她那時驚恐、尖叫、哭泣的模樣一直在他腦海,一聲聲的哭泣,都在乞求他救她、一聲聲的哭泣,都在切割他的心,會痛!
他為什麼,要讓心愛的女人再承受那種折磨?就為了那些擁有了卻沒有更快樂的身外之物嗎?一點都不值得!
老管家微訝。
他說得那麼堅定,眼不眨,聲不喘,一心只顧慮小姐的情緒和感受,其他都不重要、不值得拘泥……
老管家無法說不意外,就算沒有那些,他還是要小姐?!
原來,小姐真的沒有看錯人,她一直向老爺保證,他愛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家世,事實證明,她的堅持才是對的。小姐的眼光……很好。
第九章
雨下得很大,但定他不敢耽擱,依約前來。
她說,無論如何要他來一趟。
可是,他完全沒想到,她要對他說的會是這樣一句話——
「我們分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為什麼?他不懂。一個禮拜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是她父親為難她、逼迫她了?
還是他打工太忙,總是冷落她?
或者,因為他之前不小心責備了她一句「大小姐」,她還在生氣?
他以為,他們是最相愛的,可是她卻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她說要分手,可是自己卻哭得比世界末日還慘。
如果相愛,為什麼要分手?
如果要分手,又為什麼哭?
他不懂,怎麼也不懂。
「你不愛我了嗎?」被她分手的要求弄得心緒大亂,他再也無法理智思考,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這一個。
「我……不愛了,不愛你了……」
他心好痛,因為他是全心全意對待她,她是他第一個動心、第一個牽手、第一個親密擁抱、第一個想娶回家共同走一輩子的人,可是她卻說,她已經不愛他了……
畢竟還太年輕啊,十八歲的男孩,一旦面對感情生變的問題,就完全慌了手腳。
他不斷地問,是他哪裡不對?做得不好?不夠疼地?讓她受了委屈?她可以說,他會改呀……
他問了好多,她卻只是哭,不斷地搖頭。
他拚命地挽回,不斷告訴她,他很愛很愛她,他不想分手,不願失去她,他會努力做到所有她希望的,她卻鐵了心,不再給他任何機會。
她說,她累了,和他在一起,她很累很累,不想再撐下去。
她心意那麼堅定,無論他怎麼苦求也挽回不了,他失望了,再也無話可說,只能茫然地、失魂地轉身離開。
她不希望他留下來。
她說不想再見到他。
她說對他再也沒感覺了。
她說從今以後再也別來找她。
她說……她說……她不再愛他……
他腦中,塞滿了她每一句決絕的話,心已經痛得感受不到其他。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雨下得太大,連視線都模糊了,但是現在,他反而不希望自己看得太清楚、聽得太明白,那就不會記得她說要分手時那麼堅定的神情……
她不要他了……
他,失去了她。
之後的意識完全混亂痛楚,分不清現實夢境,也分不清那些痛是來自身上還是心上,耳邊那些車聲、人聲、所有吵雜的聲浪,都離他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