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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她依言乖乖躺下,眼瞼卻不肯垂落,眼瞳仍靜靜地、深深地凝望著他。

  「怎麼了?」

  「你對每個人都這麼好嗎?」

  他一愣,「什麼?」

  「上回在客店也是,我對你那麼不客氣,可你還是吩咐店家要好好照顧我——」喬翎一頓,語音愈發細微,「你對每個人都這麼溫柔體貼嗎?」

  夏停雲猶豫片刻,終於搖了搖頭,「其實想想也怪,我很少對人這樣的。」

  「那為什麼對我——」她想問,卻終究無法完整吐出問句,細白貝齒緊緊咬著下唇。

  他凝視她好一會兒,驀地輕聲歎息,「我也不曉得,你就是特別吧。」

  她一震,呼吸霎時困難,為什麼他竟能如此淡淡然說出這樣讓人神魂不定的話來?

  他說她特別,只是隨口一句呢,或真有深意?

  「睡覺吧。」他忽地一句,自床榻邊起身,「我先出去了。」

  「你去哪裡?」她慌亂地問。

  「到隔壁。」他微微一笑,「掌櫃的替我準備了另一間客房。」

  「哦,」她驀地鬆一口氣,卻不明白方才突如其來的驚慌究竟為何。

  「晚安。」他朝她點點頭,轉身準備離去。

  她怔怔望著他挺拔的背影,驀地呢喃一句,「不要走……」

  她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他卻依然耳尖地聽到了,俊朗非常的面龐轉回向她,「你說什麼?」

  「別走?」她氣息不穩,眼眸蘊著不確定的期盼,「留下來陪我。」

  他心臟倏地一緊,「小兄弟——」

  「求你?」她語音微弱,一雙秋水氤氳著朦朧煙霧,淡淡茫茫,莫名牽扯他的心。

  他再沒猶豫,毅然點了點頭。

  雪罷枝即青,冰開水便綠。復聞黃鳥鳴,全做相思曲……

  朦朧中,彷彿有人正低低念著什麼,語聲輕柔和婉,又似乎極端纏綿悱惻。

  那樣充滿感情的吟詩聲震動了她的主。

  「雪罷枝即青,冰開水便綠。復聞黃鳥鳴,全做相思曲……」

  她也曾經那樣全心全意吟念著這首詩,一遍又一遍,反覆琢磨,細細體會詩中深意。

  春思春思,到底是怎樣纏綿的相思之情啊……

  她朦朧想著,忽地感覺唇瓣異常乾燥。「水……我想要水。」生理的渴求不知不覺化為言語。

  「你要水嗎?等會兒,我馬上倒給你。」溫柔的嗓音立刻回應她的渴求,不一會兒,涼涼的液體點上她焦乾的唇。

  當甘醇甜美的涼水順著她同樣焦渴的喉頭滑落,她終於有了氣力張開沉重的眼瞼。

  映入她眼瞳的是一張蘊著濃濃笑意的朗朗面容,「你醒啦?」

  「夏——停雲。」她細聲喚著,微弱的嗓音幾乎像是某種歎息。

  「好多了嗎?」

  她點點頭,撐起上半身,「好多了。」

  他先是伸手探探她額頭,接著滿意地頷首,「你睡了一整夜,燒總算退了。」

  她流轉眸光,「他一直在這裡?」

  「不是你要我別走嗎?」

  「你就那樣守了我一整夜了?」她嗓音微變,不敢置信。

  他只是淡淡一笑。

  她咬唇沉吟,半晌,明媚秋水重新凝定他,「方纔是你吟詩?」

  「吟詩?」他黑眸璀光一閃,嘴角掀起半自嘲的弧度,「正是在下不才我。」

  「你吟的詩可是……可是……」

  「可是春思?」他主動接下去然後微微頷首,「不錯,正是『春思』。」

  「你怎麼知道這首詩?」

  「我不知道啊。」他自然地回應,「是這把扇子上題的。」

  「扇子?」喬翎一怔,這才發現他手上握著把精緻的布扇,上頭有她親筆題的字。她俏臉一紅,連忙伸手搶過,「那是我的——」

  「我知道。」夏停雲任由她搶回,依舊笑吟吟地,「是小兄弟的意中人送的吧?」

  「意中人?」

  「這樣溫婉的詩,這樣柔媚的字,肯定是個女人題的。」夏停雲凝望著她:「小兄弟既如此重視,還隨身帶著,肯定是意中人所贈。」

  「才不是,你別胡思亂想。」

  「真不是?」

  「不是。」

  「莫非是你自己題的?」

  「是又怎樣?」

  夏停雲一怔,「不會吧,看那扇上的字雖然有幾分挺拔,但還是柔媚居多,怎樣也不像是男人手筆啊。」

  當然不是!因為她本是女兒身啊。

  喬翎暗暗在心裡駁斥,嘴上卻不敢回一句話,只能低著頭,怔怔地看著扇上那首在與他初次見面後親自題上的「春思」。

  當時的她深陷在對他濃濃仰慕與思念的心緒中,腦海裡鎮日縈繞著他英挺的身影、俊朗的容顏,套句月牙兒嘲弄她的話——她,是害上相思病了。

  她承認自己當時確實對他存有某種幻想,某種渴望,但那奇異的感覺該在新婚那天早上便消失得幹幹淨了不是嗎?她不是對自己發誓從今後要恨他報復他,絕不讓他日子好過嗎?

  為什麼還要將這把扇子隨身帶著?為什麼寧願冒雨趕路也要追上他?

  莫非她……依然不能對他忘情?

  一念及此,喬翎心一凜,驀地揚起星眸,怔怔瞧著夏停雲。

  夏停雲被瞧得竟有些心慌意亂起來:「怎麼,難道你真不肯承認這是意中人送你的?」

  「我說過了,我沒有意中人。」

  「不必瞞我啊,小兄弟,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看你也差不多二十歲了,有意中人是很正常的。」

  喬翎冷哼一聲,反問他,「那你呢?你不也說過自己沒有意中人?」

  「我?」夏停雲一愣,「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我討厭女人。」

  這回輪到喬翎發怔了,「你討厭女人?」

  「你不覺得女人真的很麻煩嗎?」他搖頭歎息,彷彿真的深受其擾,「又愛哭又愛說謊,又任性——唉,我可懶得費神去哄她們。」

  這就是他逃婚的原因嗎?因為他討厭女人,不想費神去應付女人,包括自己的妻子?

  是這樣嗎?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夏——」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低喚了一聲,「夏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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