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早說過不要你牽扯進來的。」他歎口氣,「你偏不聽。」
「不是的!」她忽地揚眸,急急辯解,「我並非擔心,只是……只是我看今晚月色正好,一時興起出來走走而已。」
夏停雲凝視她片刻,忽然動手解下自己身上一件深棕鶴氅,右手一個迴旋披上她肩,雙手一收替她將鶴氅緊。
「夜寒露重,你也不多加件衣服。」他低低地說,既像心疼又似責備,「你風寒才剛好,別又染上了。」
她怔怔望著他,鶴氅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暖意倏地流轉她全身。但她嗅著氅上屬於他的淡淡氣息,不知怎地,竟微微顫抖起來。
他對她太好——但她寧願他對她別那麼好。
他為什麼要對一個才認識不久的朋友這麼好?才與她第一次見面,就與她親熱地稱兄道弟,還非與她結拜為兄弟,又對她如此體貼關懷。
她不希望他對她如此熱情,如此體貼。
因為他想親近的對象是喬令羽,不是喬翎!
天,她竟然嫉妒起自己了——
「明日我要去揚州城外與威毅侯等人會面,品薇會引周祈來這裡。雖然我們在屋外林子裡布了幾名守衛,我還是擔心可能有突發狀況——你答應我要好好照顧她。」
「我知道。」她點點頭,「她不會武功,我一定會與她寸步不離的。」
夏停雲眸光一閃,「也別太與她寸步不離。」他嗓音微啞,「別讓周祈知道你在附近,他會起疑的。」
「放心吧,我理會得。」
他深深凝望她一會兒,「賢弟,把你扯進這件事實非我所願……」
「是我自願幫忙的。」她連忙截斷他的話,生怕他一回心轉念又要趕她遠離。
「我怕你因此遭遇到什麼危險……」
「不會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我就是怕這個。」夏停雲忽地搖頭,深深歎息,「你什麼時候照顧好自己了?孤身一個人出門,又無緣無故冒雨趕路,還染上了風寒,還有上一回——」他頓了頓,眸光鎖住她,「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說不定便成了刀下亡魂。」
「我——」她無話辯解。
總不能說她是為了追他才一個人下江南吧?更不可能告訴他她之所以冒雨趕路也是怕失去他蹤跡,再無相遇之日。
而她之所以一個人上綺香閣尋劉品薇也是為了他啊……
夏停雲低微沙啞的嗓音繼續說著,「你說我是因為不信任你,才不肯告訴你事情真相,可是賢弟——為兄其實是因為擔心你啊。」
她心一動,「大哥……」
大手驀地搭上她纖細的肩膀,注入陣陣暖意。「我不希望你因為我而小危險。」
「既然如此,那時又為何邀我同游江南?「
「我——」夏停雲圈住她的眸光驀地一黯,嗓音更加低啞,「我承認自己怎麼,好不容易與賢弟再度相逢,我想與你多聚聚。」
她身子一顫,心韻不規則地加速,「大哥你——對朋友都如此情深義重嗎?」
他沉默一會兒:「我的朋友不多。」
「李琛小王爺,太子殿下,品薇……」
夏停雲眸光一閃,「你喚她品薇?」
「是啊。」她有些莫名其妙,為他忽然嚴厲的語氣。
「你什麼時候與她親密到直呼其名了?」
「我跟她也算得上是朋友啊,叫名字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他咬牙一句。
「我知道。」
「你不能與她太過親近。」他彷彿警告著。
「只是朋友而已。太子殿下不會小氣到不許品薇交朋友吧?」
「你——」他瞪著她,下頷肌肉居然激動地陣陣抽搐,「別試圖——連暗暗仰慕她也不行!」
什麼?他以為她仰慕劉品薇?!
「我沒有仰慕她。」她搖頭否認。
「別對我說謊!」他忽地抬起她下頷,湛湛黑眸深不見底,「我可警告你……」
「警告我什麼?」她也生氣了,為他莫名其妙地行止,「就算我真的仰慕品薇又如何?太子殿下管得著嗎?你管得著嗎?」
「我不許!」他低喝一聲。
「你憑什麼不許?」她不甘示弱地回應。
「你——」夏停雲瞪著她,眸中一道道異彩不停變換,好一會兒,他忽地一拂衣袖,悶悶一句,「你繼續賞月吧,我先回房了。」
喬翎瞪著他頭也不回的級影,猶自氣悶。
什麼嘛,不是說得好好的,幹嘛莫名其妙發脾氣?
她哪裡招惹他了?
喬賢沒有招惹他,是他自己莫名其妙。
夏停雲騎著馬在兩旁夾蔭的官道上奔馳,濃眉不悅地緊緊皺著。
這不悅,是針對他自己。
他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搞的,近來對許多事都有莫名其妙的反應,尤其如果事關喬賢弟,情緒的起伏就更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不知怎的,對喬賢弟的一切,他總特別在意。
他介意他不會照顧自己,介紹他性子倔強,老愛與他這個大哥唱反調,介紹他那天在騎香閣被女人吃豆腐,也介意他直呼品薇芳名,才見兩次面就熟絡得很。
總之,他就是介意喬賢弟不與他親近,反與其他人親近,尤其是女人——介意自己的好友跟女人糾纏不清?他是怎麼了?怎會在意起這個?不說別的,李琛那傢伙生平便以品鑒美女為樂事,跟他扯上關係的女人更猶如過江之鯽,他從來便懶得過問,只偶爾嘲弄幾句,怎麼事情一牽扯上喬賢弟便不同了?
莫非真如品薇所說,他對喬賢弟的關懷已超越了朋友之誼?他莫非——一真對外貌清秀如女人,性子卻又大方爽朗的喬賢弟起了非分之想?
他——真有斷袖之癖?
天……
夏停雲下頷一緊,瞇著眼迎望前方朦朧的灰色城牆,坐騎的速度更加癡如狂風。
正如他狂躁的心情。
只一忽兒,夏停雲後頭幾名手下便逐漸落後,追趕不上,只能望著他一人一馬高傲孤挺的背影,讚歎不已。
不愧是定遠將軍的兒子,連騎術都是眾人無法企及的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