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翊一句句說來,句句恍若五雷轟頂,擊得喬翎暈頭轉向。她腦海完全空白,只能愣愣瞧著為她打抱不平的弟弟。
「停雲明白,這件事還需要徵求喬姑娘的意見,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請她出來一見,讓晚生親自對她分說明白。」夏停雲冷靜說道,表面上看來是淡定如常,其實心跳早亂了節奏,彷彿脫韁野馬,難以駕馭。
他抬起眼瞼,鼓起所有勇氣望向喬家一對坐在主位、氣得面色慘白的老夫婦,知道自己這次前來不但不像負荊請罪,反倒更將二老氣得怒火翻揚,回頭到家肯定也是難逃老父一陣痛責怒罵。
可他顧不了了,明知自己這樣做是得罪了兩家人,他也不願再昧著真心強迫自己與喬翎結為夫婦,不願強迫自己與一個不愛的女人相守終生,這對兩人而言都只會是一場不幸。
他望著堂上氣得渾身發顫,再說不出一句話來的二老,再度沉聲問道:「我可以見喬姑娘一面嗎?」
喬英猛然站起身,鷹眸激射兩道灼人怒焰,「不需要,我們家小翎不會想見你,你滾!」
若是眼光能殺人,他怕早已體無完膚了吧。
夏停雲暗暗苦笑,仍舊堅持,「在下還是想親自對她解釋。」
「你——」
喬英還想怒吼些什麼,一個清越澄透,卻彷彿凝著層層寒霜的嗓音忽地自廳外揚起,「我想你不必解釋了,夏公子。」
夏停雲一震。
這聲音——竟有些像他朝思幕想的喬賢弟。
這嗓音一傳來,喬英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一張老臉更白了,「小翎,你什麼時候來的?誰告訴你的?是翊兒?」
「誰告訴我無所謂,小翎只想來說幾句話。」那語音依舊冷淡清越,震盪夏停雲一顆心。
「是——喬姑娘嗎?「他驀地轉身,望向那個被屏風擋住的淡淡人影,嗓音竟有些發顫。
「是我。」她冷冷地答,「那個新婚之夜便被你棄之不顧的糟糠妻。」
「喬姑娘很氣憤嗎?」他欣欣嘴角苦笑,「你是該氣憤的,這件事是夏某不對。」
「你是不是認為,若我喬翎有些骨氣的話,早該主動退了這門親事?」
「這——」
「我竟然沒撤這門婚事,你很驚訝嗎?」
「不,在下其實並不驚訝,只是——」
「只是失望。」清冷的語音替他接下去,「因為你原本就不認為女人會有所謂的骨氣,她們都是一群只會聽眾父母之命的可憐生物而已。對父母安排的婚事,她們並不懂得反抗,只懂得逆來順受。」
他一驚,沒料到她竟將他的心思摸得如此透徹。
「夏公子是這樣的想法沒錯吧?」
他輕輕歎息,「老實說,的確是如此……」
「我不一樣。」她果決的嗓音截斷他。
「什麼?」他一愣。
「我喬翎不一樣。」她靜定地重複,「或許其他女人可以認命,我可不同。」
「喬姑娘的意思是——你也贊成撤消婚事?」
「不錯。」
「如此太好了!」夏停雲喜出望外,深深作揖,「夏某在這裡謝過喬姑娘,多謝你肯原諒在下,成全在下。」
「不必多謝,其實我並沒有原諒你。」喬翎清清冷冷一句,輕移蓮步,緩緩自屏風後轉過窈窕的身子。
而夏停雲亦正於此刻抬起頭來,兩對黑玉一互望,瞬間激發點點火花。
夏停雲怔然,不敢置信地瞪著面前那張似曾相識,卻又極端朦朧的清秀容顏,「賢弟……」他愣愣喚著,瞪著那與他遍尋不著的賢弟一模一樣的五官。
她直挺挺地靜立,淺橙色的襯衫胸前繡著雅致的水仙花,水色紗裙飄逸輕軟,腰間繫著的帶子打了個式樣繁複好看的花結,強調纖細的腰身——她美極了。
這可能是他念念不忘的好兄弟嗎?他的喬賢弟該是個男人啊,為何作女裝打扮?
「我不是你賢弟。」她又是這樣冷淡的一句話。
就是這句話令他確定了眼前佳人的身份。「你是喬賢弟不錯。」他難抑激動。忽地上前一步抓緊她的肩,「賢弟,為何不告而別?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這幾天我尋遍了京城內外,就是找不到一個名喚喬令羽的人——」
喬令羽!
他腦子轟然一響。
令羽二字合起來不就正是一個「翎」字?喬令羽原來就是——喬翎?他愛之疼之,對其懷抱著異樣情感的好兄弟原來正是他的新婚妻子?
他震驚莫名,腦子狂亂地運轉,這一刻才真正明瞭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的賢弟就是他的妻子,她女扮男裝,追隨他下了江南,為的就是不甘被他棄於家裡不顧——
「放開我。」她翠眉緊顰,冷淡地甩脫他的手,「你我既打算撤銷婚事,便不再是夫妻,男女授受不親,請你放尊重一些。」
「賢弟,你——」
「我說了樂是你賢弟!」她彷彿怒上心頭,狠狠瞪他一眼,「你沒長眼嗎?不見我是個女人嗎?我是女人,不是男人!」
「我知道,可是——」
可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無法適應啊。
她怒視他,眸裡點燃的怒焰光亮璀璨,卻灼得他心好痛。
「賢——喬翎……」他試圖靠近她,試圖解釋。
喬翎卻避開身去,忽地褪下一隻原本扣在皓腕間的翡翠玉鐲,「這是我過門時,你父親送我的鐲子。」她舉坑鐲子,明燦的黑眸怒視他,咬牙說道:「從今以後,你我的關係便如這隻玉鐲——」
「喬翎!」他還來不及開口阻止她,玉鐲已匡啷落地。
他愣愣瞧著地上斷裂成兩段的玉鐲,心知肚明。
這回,喬翎是真正狠下了心,決意與他完全斷絕關係了。
「品薇說過一個女人要決絕起來,要可以比一個男人更快收回感情的。」夏停雲說著,愣愣地舉高酒杯,表面上像是端詳欣賞質材上好的翡翠夜光杯,其實啥也沒看進去。
「這點我……」李琛打了個酒嗝,黯然苦笑,「我不反對。」他搖搖頭,再為自己斟了杯酒,酒到杯乾,只盼能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