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總之自己就是不希望聽到她如是回答,而且還該死的照舊冷靜異常!
「你……」他緊緊咬牙,「總是要什麼有什麼吧?」
她頷首,「當然。」
當然!好一個當然啊。
蘇秉修瞪著眼前衣著華貴,容貌絕美的女人——她是公主啊,自然是要什麼有什麼,他蘇秉修也不過是承她青眼看上的玩物而已。
玩物!
他下頜一陣緊縮,厭惡地想著這個忽然竄過腦海、絲毫不受歡迎的名詞。
他——一個堂堂男子漢,竟淪落為一個女子的玩物!
真好志氣!蘇秉修,這就是你十年寒窗,苦心孤詣所求得的理想嗎?
成為一個公主的私人玩物?
他驀地用力甩頭,射向她的眸光有狂烈憎恨,席捲心海的怒潮更夾雜著極度的自我厭惡。
怒視她好一會兒後,他忽地轉身,大踏步離去,頭也不回。
第四章
「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長夜縫羅衣,思君此何極!」
低婉柔和的吟詩聲模模糊糊傳來,小宮女冬梅一面悄悄聽著,兩道可愛的眉一面緊緊糾結起來。
春蘭見她那副探頭探腦的模樣,禁不住輕斥:「做什麼鬼鬼祟祟的?」
冬梅一驚,身子迅速退離門簷幾步,轉過小圓臉,「春蘭姐姐,你嚇了我一大跳。」她抱怨著,嗓音壓得極低,不敢讓房內的人兒聽見。
「你才讓我心不安呢。」春蘭瞪她一眼」公主是你可以隨意偷瞧的嗎?要服侍就進去,不呢,就乖乖閃一邊去,在這邊探頭探腦地做啥?」
「我是想進去服侍啊。」冬梅扁扁小嘴,頗委屈地,「可公主說她不要人侍候,把我趕了出來。」
「那你就去做自個兒的事啊。」
「可是人家放心不下公主嘛,春蘭姐姐不覺得公主她最近怪怪的嗎?」
「哪裡怪?」
「不說別的,就說她最近老不要我們跟,不讓我們隨身伺候,又常常一個人躲在房裡吟詩作詞的,不曉得想些什麼?!」
冬梅緊緊蹙眉,小臉佈滿煩惱,「我真擔心她呢。」
「得了吧,公主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哪需要你這小傻瓜替她擔心?」
「難道春蘭姐姐完全不擔心?」
這一句爽利的問話倒把春蘭問怔了,她微微猶豫片刻。
冬梅看出了她瞬間的猶豫,「看吧,我就知道你也擔心。
早上我問過夏竹跟秋菊兩位姐姐,她們也說擔心得很。」
春蘭歎了一口氣,「她們怎麼說?」
「她們都說八成是因為駙馬爺的關係。」
「駙馬爺?」
「難道不是嗎?」冬梅噘唇皺眉,「從洞房花燭那晚我們偉大的駙馬爺就沒踏進公主房裡一步,這些天索性連三餐也不來吃,借口準備過兩天上朝面聖接下官職之事,整天待在書房裡——也不曉得他搞什麼鬼?把我們美若天仙的公主給娶了來卻連看也不來看她一眼!這算什麼?」她愈說愈激動,嗓音逐漸高亢起來,「他究竟把我們公主殿下當成什麼了?
也難怪公主最近心情會不好……」
她還想抱怨下去,春蘭嚴厲的眸光止住她,「小聲一點!留神公主聽見。」
可已經來不及了。
隔著一道精緻珠簾的李冰已然聽見這邊微微的騷動,清清的嗓音揚起,「外頭什麼事?」
兩名宮女都是一凜。
春蘭狠艱瞪了冬梅一眼後,才掀起珠簾,「是我,公主。
春蘭給您送茶點來了。」說著,她盈盈走近那個坐在桌前,一手支頤,靜靜翻閱著書的美麗佳人。
「擱著吧。」李冰頭也不抬,低聲一句。
春蘭輕巧地放下托盤,提壺斟茶,細心地先在李冰面前放上一杯香氣四溢的清茶。
她看著毫無反應的李冰,咬了下唇好一會兒.終究克制不住,「殿下,您先歇一會兒用些點心吧,您今兒個幾乎一日沒進食呢。」
「我沒胃口。」
「可是公主——」她還想繼續勸說,李冰一直低垂的螓首忽然揚起,一雙嵌在瑩白臉龐上的黑玉朦朧朧地。
她看著春蘭,又彷彿只是透過她凝定更遠方的事物。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三更天了。」春蘭一顫,不如怎地感覺自己無法直視那對神秘難解的黑玉,「公主用完茶點,也該更衣歇息了。」
李冰搖搖頭,盈盈起身,「我出去走走。」拋下一句後,她穿過珠簾,窈窕的身形就要往院落外頭走去。
「公主,夜深了,外頭涼啊。」春蘭一慌,隨手抓起一件昂貴的紫貂披風便跟著奔出去。
「別跟來。」李冰清清悠悠一句,蓮足輕點著地,纖細的身子彷彿隨時要飛起來似地。
「至少披件衣服啊。」春蘭依舊不放棄地跟過去。
「我說別過來。」清冷的嗓音隨夜風清晰傳送過來,停住了春蘭的腳步,也停住冬梅剛剛要邁開的步伐。
兩人面面相覷,都不如該如何是好。
公主說別過去就是別過去,毋庸置疑,也不容違抗。
※ ※ ※
她說的話便是命令。
她說什麼便是什麼,要什麼便有什麼。
因為她是個公主,是皇親貴族,身上流著高貴的血液。
她當然可以要他——為什麼不行?他不過是一介得靠科舉及第才能攀上上流階級的普通平民,一個公主指名要他是他榮幸。
該死的榮幸!
蘇秉修陰沉地抿緊唇,原先就不甚高昂的心情因為腦中不受歡迎的念頭更顯低落。
他記得自己曾對李琛賭咒,她可以強迫他娶她,別想他會好好待她,他會讓她明瞭世事並不能盡如人意——就算她是那個受盡眾人崇仰的天星公主也一樣!
就算她是個公主也不能強迫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溫柔待她,寵她、憐她、疼她。
就算她是個公主也不能強迫他蘇秉修拋下自尊伺候她。
那麼,他現在在這裡幹嘛?
他厭惡地蹙緊眉頭,眸光陰沉地盯著那個靜靜坐在湖邊,仰望夜空的佳人身影。
他該在書房裡讀書的啊,今晚原訂好好溫習的《戰國策》是他最欣賞的一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