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橘莊的人就有些不滿了。
「律師他們也有,醫生他們也有,有錢的女婿他們也有!所有的好事都是他們佔去了。」村長的語調充分表露了兩村之間的瑜亮情結。
看了看幫忙提行李的於老大,村長討好地加上一句:「還好會修車的人才在我們這裡。」
於老大只是挑了下嘴,「安可仰自己玩車也很厲害!」
「那不一樣,他是業餘的,你是只要機械電器到了你手上,都乖得像你生的,等級不同。」村長慨然說。
故事繼續。後來橘莊有個村民中了上億的樂透彩,在移民之前,也來個大手筆回饋鄉里,捐了一間診所給橘莊,也就是她現在待的這間了。
問題來了:有了廟,卻找不到和尚!因為根本沒有多少醫生願意跑到這種深山野嶺來開業。
最後找來找去,清泉村那位姓梁的醫生依然是唯一的選擇。
兩邊的村代表當然就這樣搶起人來了。
就在他們吵得準備各自派人出來打草谷之前,梁醫生自己提出一個折衷的建議——以後每個星期一到三她在清泉村看診,四、五來橘村上班,週末放假,只出急診。
反正兩村之間開個車不過十分鐘而已,走後山的捷徑也很快,於是大家都很滿意這樣的安排,直到梁醫生懷孕為止……
「梁醫生這麼年輕?」陸絲微訝。她還以為會來山區駐診的大多是退休的老醫生,沒想到對方是一位適育齡的女人。
「梁醫生才三十出頭。」村長回答。
粱醫生一懷了孕,清泉村便以「怎麼可以叫孕婦天天在山裡走來走去」為由,又將她留了下來,於是橘莊人也只能再度過著去隔壁村看病的日子。
最近梁醫生的產期近了,她想回台北的家待產,這下子兩個村莊眼看就要沒醫生了,偏偏就有個叫陸絲的瘟生自己送上門來。
「不行!我怎麼會坐在這裡呢?這真是太荒謬了。」她從櫃檯後憤然站起,準備衝出去找村長理論。
叮鈴鈴,玻璃門上的風鈴響了起來,最大的幫兇出現了!
「你來得正好,我有些話一定要跟你說!」陸絲凶巴巴地盤起粉臂。
於載陽全身汗淋淋的,白色T恤的胸口和背心都被熱汗浸出一大片倒V字形。他啟唇一笑,白亮的牙襯著古銅的膚色,不管看起來還是聞起來都充滿陽剛味。
「于先生,我……我有話跟你說。」她重複一次,語氣莫名其妙地虛弱很多。
「請。」於載陽挑了下眉。
該死!他挑眉的樣子也很好看。陸絲不會被帥哥或什麼絕世天才吸引,但是卻無法抗拒這種很陽剛的男人味——噢,她想起來她要說什麼了。
「我不能待在橘莊!」
「是嗎?」
「你不要陪著村長胡鬧了,趕快把我的車子修好。我還有我自己的生活要過,怎麼可能就這樣留在山上不走?」她盤手瞪他,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很凶。
於載陽從沒看過有哪只白兔想偽裝成狼還成功的。
不,她不是白兔,她是鷺鷥。
鷺鷥是一種臨水而居的水鳥,身高腿長,一身潔白,細瘦優雅,而高挑優雅又愛穿白衣的她,不正是如此嗎?
第一次相見時,她的眼光從孩子的身上轉移到他身上,帶著點驚惶。所以他們去拖她的車時,他沒有試圖做太多攀談。
一般人面對與陌生人之間的沉默,都會覺得尷尬,陸絲卻寧可如此。於是他明白,這是一個不大喜歡和人打交道的女人!
直到聽她說她是一個醫生,他又意外了一下,因為醫生是個必須和很多人打交道的行業。
她的一切都是矛盾,明明拒人於千里之外,外貌上卻喜歡打扮。像現在,她僅施淡妝,長髮一半盤上去,一半垂下來,柔軟地捲在臉頰旁。
通常不喜歡和人打交道的人,在外貌上也會盡量地低調,不引起別人注意,她卻是相反。
於是,這只矛盾的鷺鷥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承認他很壞!當村長又用那招死纏爛打,打聽到她正在「無限期」休假時,他就決定配合。
讓這只鷺鷥多停留一陣子,似乎不是個太壞的主意。
「我和原廠聯絡過,這個車型的輪胎他們要另外叫貨,貨到之後再寄到橘莊來,差不多兩個星期。」於載陽微笑解釋。
「我不必非裝原廠輪胎不可,其他廠牌的輪胎不能暫時撐一下嗎?我只是要夠我開回台北而已!」
「然後讓你的車輪在高速公路上自己跑掉?這個責任我承擔不起。」
「好吧,那村子裡總有人有車吧?我願意付錢給載我到南投坐火車的人!」她用力瞪著這個「有車的人」。
「這牽涉到另外一個問題,你哪來的錢?」於載陽挑了下英武的眉。
「噢!」陸絲挫敗地呻吟一聲,走到旁邊用前額敲牆壁。
這就是不幸的根源!那天她翻了一下自己的皮包,發現她的現金只剩四百多塊,信用卡倒是有好幾張。
問題是,橘莊的陽春提款機沒有信用卡預借現金功能,當然就更不必指望有哪幾家店可以刷卡。
「那我請親友匯錢過來總可以吧?」她抬起頭,再接再厲。
「外國人不可以隨便在台灣開戶。」
「我是台灣公民!」
「身份證帶來了嗎?」
「唔……」她也入了美國籍,這次是拿美國護照入關的。「那我打電話找人來接我總行了吧?」
「好!」
「咦?」陸絲不禁側目。之前她提議要打電話找人來接她,村長還百般「善意的」阻撓,說打長途電話要先付錢,反正一切都是壓在她沒錢的這一點上。
她是誠實的人,診所裡雖然有電話,人家不讓她打,她也就沒有偷打。
「請。」於載陽朝櫃檯的話筒比了一下。
陸絲狐疑地看他一眼,這麼大方?
「……沒有撥號音。」難怪。
「可能平常沒什麼人在用,沒有繳電話費。我幫你通知村長一聲,他們把欠繳的電話費結清之後,過幾天應該就能復話了。」於載陽白牙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