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平望著她寫著決心的眼眸,「什麼樣的工作?」
「我在英國替朋友設計過幾套衣服,前陣子她回國開公司,邀我去幫忙。」
「我不曉得你會服裝設計。」
「只是興趣。」她解釋著,「在英國那幾年,暑假時我都會飛到米蘭一家設計學院進修,有一些基礎。」
他沉默數秒,在角落的沙發椅坐下。「你真想出門工作?」
「也不是真想闖出什麼大事業,只是打發時間而已。」
「既然如此,我跟大媽談談,讓她介紹你進婦聯會幫忙,好嗎?」
汪夢婷搖頭,她知道杉本惠目前是社交界一個專門從事慈善活動的婦聯會主席,會員大多是政商名流的夫人;除了杉本惠,季風揚的夫人洛紫亦是幹部之一。
「我不想進婦聯會。雖然只是打發時間,但我想要的是一份真正的工作。」她語氣堅定。
「我明白了。」他淡淡地響應。
她忍不住訝異,「你不反對?」他揚起半閉的眼眸,「我為什麼要反對?」
「我以為……」
汪夢婷不曉得該如何表達。一般名門世家,尤其是像季家這樣的富豪,都很排斥讓女眷在外頭工作;非要做事,頂多也只能在本家的企業裡。
季家的女眷目前並未在盛威旗下任何一家公司有正式的職位,頂多是一些控股公司名義上的董事長,也沒有一個在外頭工作。
杉本惠與洛紫從事慈善事業;季海舲仍舊在瑞士唸書;季風笛擔任盛威名下一間理工學院的理事長,季海藍則是其中的教授兼理事。
季家的女人就連在盛威旗下的公司也未掌實權,何況是在外人的公司裡工作。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季海平沉穩的嗓音敲醒她恍惚的意識,「我無意限制你的自由。」
「那爸爸呢?他會贊成嗎?」
「爸爸那邊由我來說服。」
汪夢婷依然有些呆怔,心底因他如此乾脆地答應而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何滋味。
她原以為要經過一番抗爭的,沒料到他竟如此輕易就被說服。
為什麼她不僅沒有因為他的贊成而感到高興,反而禁不住湧起一陣淡淡的怨怒呢?
她佇立在原地,一隻黑眸深深地凝睇他。
他是真的不想限制她的自由,或是根本不在乎她做些什麼?為什麼不論她要求什麼,他總是有求必應?為什麼他總是對她如此客氣,他真的拿她當妻子看待嗎?
或者只當她是一位重要的客人?
「為什麼你不拒絕我?」她也摸不清究竟是什麼讓她的語氣如此尖銳,「你明知道爸爸根本不可能答應我出門工作,為什麼還說你會說服他?你以為他會聽你的話嗎?你就連自己的事情也得聽他的安排,不是嗎?」
幾乎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無意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但現在她卻控制不住心底燃起的無明火。
但季海平並沒有因為她的挑釁而動怒,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我會說服他的,你放心。」說完,他便起身步入與臥房相連的浴室。
她望著他的背影,「為什麼不罵我?我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他沒有回答。
「你罵我啊,季海平!別這樣悶不吭聲!」她幾近歇斯底里,「你真的毫無脾氣嗎?還是你不屑對我發脾氣?因為我不過是你父親為你安排的棋子,而你犯不著跟一顆棋子計較?」
聞言,他凍結在原地,「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一顆棋子,從來沒有。」
「那是什麼?你們季家究竟把我當成什麼!」她高聲嘶喊,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這麼無理取鬧,只覺得需要好好發洩這兩個月來的怨懟。
季海平旋過身,「夢婷——」
「別叫我,也別管我!」她尖叫一聲,忽然開始摔起房內的東西,枕頭、棉被、掛在牆上的名畫、擺在床頭櫃上的骨董鐘,甚至她最寶貝的一本詩集。
汪夢婷真的不知道是什麼因素讓狂怒如此迅速地攫住她——態度總是平靜淡然的季海平,客氣有禮的家人,甚至這間裝潢雅致的房間,她都看不順眼,完完全全地不順眼!
季海平咬著唇,臉色慘白地看著她莫名所以的發飆。
「現在罵我吧,季海平!我做得夠過分了吧?我夠不講理了吧?」她直直逼向他,「我把整間房變成了凌亂的戰場,我完完全全失去一個貴婦該有的嫻靜!像我這樣一個撥婦是不是該好好教訓一番?快呀,罵我啊,為什麼你還呆呆站在那裡?」
「我不會罵你的,夢婷。」
她幾乎要崩潰了,「為什麼?我都已經無理取鬧到這種地步了——」
「你……在季家過得不快樂嗎?」
他突如其來的問話令她不自覺地倒退一步,他滿是痛惜與感傷的眼神更讓她不知所措。「不,我只是……為什麼這樣問?」
「我希望你過得快樂。我之所以不能罵你,是因為我……」
「你怎樣?」
「因為我……」
「為什麼?你快說啊!」
「沒什麼。」他輕歎一聲,轉身走進浴室,關上門。
汪夢婷瞪著那扇阻隔了他們兩人的門,眼眸不爭氣地泛上淚水。
該死的!他為什麼不罵她,不大聲吼她?為什麼就連她出口傷人,就連她發狂地亂摔東西,他依舊那般心平氣和?難道他這片大海真能永遠平靜祥和,不起一絲波瀾?
他究竟為什麼不罵她?因為她在他眼中,只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嗎?
第五章
汪夢婷決計不當季海平手中的棋子。她的事要由她自己面對、自己解決。
隔天晚上七點多,她來到季風華的書房前,輕輕敵了敲門。
「請進。」
她應聲進門,一邊反手帶上門。季風華對她的出現似乎感到十分訝異,一對銳利的黑眸盯著她,「有什麼事嗎?」她深吸一口氣,「我想與您商量一件事,爸爸。」
季風華微微蹙眉,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
汪夢婷以最端整的姿勢坐下,黑眸直直望向他,並試著平穩有些急促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