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著他,「不該什麼?」
他是在指責她不該救他,不該出手,甚至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和他相遇嗎?
冷如冰神情慘然地捂著胸口,心如刀割。她作夢都沒想到,在他眼裡她活脫脫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女魔頭,是個殺人如麻的瘋子。
相識相知這許久,原來她在他心裡始終是個性喜殺戮的妖女嗎?
「不該……」他望入她有些受傷的眸底,心裡一陣劇痛。「不,冰兒,我的意思是……」
倘若不及時阻止她為救他而犯下大罪,屆時皇上就算再仁慈,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雖然,他絕對不容許有這一天,就算對象是皇上,是那個執掌天下權力於一身的靈豐帝,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
就在情勢混亂之際,一頂八人大轎在春雨中疾然而來,抬轎的八名轎夫氣定神閒、腳步矯健,顯然也是武林高手。
這一乘大轎的出現,頓時打斷了他們。
冷如冰倒退了一步,驚疑卻冷厲防備地盯著那不知是敵是友,來得懸疑的大轎。
她心下警戒,也立時打定主意,萬一仍是同一批敵人,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劫了他就走!
無論如何,她決計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一絲絲。
黑衣人們見狀都鬆了一口氣,立刻布下嚴密陣法,護住了大轎和——他?
冷如冰烏黑的眸子瞬間一掃,心微微一震。
為什麼他們恰恰好將他和她分隔開來,好似他是他們那一國的,而她孤零零如困獸,和他們遙遙對峙?
但她還來不及思索這一切是什麼意思,轎子已然停下,一個銀髮蒼蒼、氣度雍容的老人緩緩下轎。
「住手!」銀髮老人氣勢恢弘地一喊,但見眾黑衣人紛紛向他行個禮,隨即依舊穩穩地保護住路晉。
保護路晉?他們在保護路晉?
冷如冰一呆。
為什麼?是在防誰?防她嗎?
她一時間覺得天地彷彿顛倒搖晃了起來,腦子裡所有的認知全被翻覆打亂了。
「老臣拜見路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銀髮老人恭恭敬敬的向路晉下跪伏地,行了個不折不扣的大禮。「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王爺?在哪裡?
冷如冰心底亂糟糟,腦子嗡嗡然,僵立著不敢順著銀髮老人的目光望向……路晉。
如果她看向他,就可以看見他深邃的鳳眸裡,盛滿了對她的柔情萬千,也盛滿了濃濃的歉意和滿滿的心疼。
路晉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心痛如絞。該死的!他從來沒想過讓場面演變成這樣,也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措手不及的狀況下,讓她撞見這一切。
尤其他剛剛又失言地說了那麼多指責她的話……不,那不是他的原意,他必須找個機會好好對她解釋清楚。
「文相免禮。」他眸光直盯著冷如冰,大手只是隨意一擺,請起老人家。「我到杭州來,本就欲拜會文相商談要事,沒想到文相消息靈通,倒是讓你老人家先跑這一趟了。」
德高望重,曾任三朝宰相,去年才告老還鄉的文相銀髮斑斑,老臉上滿是受寵若驚。「王爺客氣了。老臣知道王爺千里迢迢親下杭州,為的就是皇上指婚一事,老臣感戴萬分,闔家滿府沐浴聖恩,蒙受王爺厚愛,真不知該如何回報。」
「文相既然主動提起此事,」路晉瞥了神情木然的冷如冰一眼,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但語氣卻堅定地道:「本王也就開門見山,坦誠相告了。其實……」
冷如冰心底有一絲忐忑蠢動,蒼白小臉浮現兩朵嬌暈。難道他要跟那個文相提到她了嗎?
說她就是他的未婚妻,說他要婉拒皇上指婚……
皇上指婚!
原來他貴為皇胄,是個權勢滔天的王爺。她心裡不知該喜該怒還是該傷心,他竟然從頭到尾隱瞞自己尊貴的身份,也隱瞞了皇上指婚的事。
可是她能夠期待他是真心的不要這門婚事嗎?所以才要她假扮成他的未婚妻,陪他前來退婚……是這樣的嗎?
冷如冰心底重新燃起一小簇希望火苗;明知道這個希望微弱得渺小可憐,而且一絲保障也無。
文相還以為路晉是親自來商量婚事,大大給足了他這三朝老臣的面子,顫巍巍地躬身道:「老臣愧不敢當,怎當得王爺如此眷顏疼寵呢?荷仙,還不快快下轎拜見王爺!」
文荷仙?
就是文相嫡嫡親的寶貝孫女兒,也是皇上此次欲賜婚於路王的新娘。
眾人一怔,路晉濃眉微微一蹙,冷如冰則是僵住了。
她心思麻痺卻又清晰無比地看著轎簾微微掀開,一名她平生所見過最飄逸出塵,嬌嬌娜娜如出水荷花的女子被攙扶著落轎,身旁高手小心翼翼地為她打起了傘。
粉紅色的宮紗袖口與裙擺繡著幾枝美麗彩荷,腰肢不盈一握,肩頭小巧纖弱,翠薄的身子彷彿風吹就倒了。
文荷仙清麗的小臉肌膚賽雪,唇不點而朱,眉不染而翠,全身上下渾然天成、完美無瑕;恍惚間,冷如冰忽然覺得自己好似曾見過她……
她震驚的目光緩緩由文菏仙移向路晉,心下大大一震。她明白了,她明白自己為什麼對文荷仙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
因為文荷仙和路晉簡直就像一隻晶瑩玉石的左右兩半,他們都同樣受上天眷戀寵顧的完美,一個集天地之俊朗,一個集天地之靈秀。
一對壁人。
她終於知道這個詞的真正含意了。
冷如冰只顧著自慚形穢,震驚自苦地盯著文荷仙,完全沒有發覺路晉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自己的身上。
「荷仙參見王爺,願王爺身體安康福壽綿迭,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文荷仙聲音溫柔婉轉,吐氣如蘭,裊裊地欠身為禮。
「文小姐請起。」他只是淡淡地道。
「謝王爺。」她嬌弱地偎在祖父的懷裡,一雙翦水明眸偷偷瞄著他,不禁酡紅了雙頰。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路晉見雨絲越飄越大了,心痛地看著冷如冰恍然不自覺地佇立正雨中,連動也不動,立時沉聲命令道:「文相,不如咱們移駕到貴府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