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
「方便借我嗎?拜託你,我得送這個孩子上醫院。」
「可是會開車的人都不在這兒……」
「沒關係,我自己會開,」她急切地,幾近崩潰,「只要借我車子就行了。」
「既然這樣,我來開車吧。」
一個沉穩的嗓音緩緩響起——那是夜夜都在她夢中低迴的嗓音啊!桑逸琪抬起頭,震驚萬分地望向在她面前立定的身影。
她禁不住倒退一步,他正是她夜夜魂牽夢縈、卻又最不想見到的人啊。
為什麼他竟會到了這裡?
路小唯注意到她的震驚,「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先生是海奇的堂哥,專程來看他的。」她怔然不語。
他則唇角微揚,似笑非笑,「我們早就認識了,路小姐。」
「頂好,省我一番功夫。請隨我來吧。」
路小唯送兩人上車後,季海玄一面發動車子,一面若有深意地盯著她。
「還記得我吧?」
「海玄……」她細細地,像歎息般地吐出他的名,眼簾卻一徑低垂著,不願向他瞧上一眼。
「你還記得我。」他亦恍如歎息,聲調中除了懷念感傷,似乎還有一點點什麼。
「你怎會來昆明?」
「你說呢?」
她不語,昏睡中的石飛卻在此時發出輕微的呻吟。
「飛飛乖,馬上就到了哦,到了醫院給醫生看過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她將石飛燒燙的臉頰貼向自己,雙手一面輕柔地搖晃著,「你乖乖睡一會兒,沒事的,沒事的……」
季海玄愣愣地看著她溫柔地哄著小孩,一顆心不知不覺地牽緊,「這孩子,這孩子是……」他語音瘖啞,無法說完整個句子。
她咬著唇,「是我的孩子。」
這句話恍若青天霹靂,瞬間擊中了他。
「快開車!」她命令著。
他定定心神,踩下油門,車子立刻奔向前去。
好一會兒,他才又重新開口,「他……也是我的孩子吧?」
她默然不語。
「逸琪,回答我!」他的聲音嚴厲起來,「他是我兒子,對不對?」
「……是。」她咬著唇,半帶不願地承認。
「我有一個兒子,」季海玄喃喃自語,幾乎不敢相信,「我們竟然有一個兒子……」他瞥向她,「他怎麼了?」
「發燒。」她簡潔地說,嗓子微帶沙啞,「我一早起來才發現。」
「他是早上才發燒嗎?否則半夜應該會哭才是。」
桑逸琪驀地自喉中逸出一聲嗚咽,「我不知道,昨晚我很晚睡,睡得很沉,石飛又一向不怎麼愛哭……我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她用力抱緊兒子,一直壓抑的情緒忽然崩潰,淚水一滴滴不爭氣地掉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向我求救……對不起,飛飛,都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好……」
他看著她心碎難忍的模樣,不禁心魂震盪。難為她了,這幾年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又待在這偏遠的昆明,她一定承受了許多壓力吧?「逸琪,別哭了。他不會有事的,醫院就快到了。」他鎮定的嗓音奇跡般地撫慰了桑逸琪,她深深吸氣,平穩自己劇烈起伏的情緒。
「這孩子叫石飛?石頭的石?」他見她神情稍微乎和,淡淡地問。
「桑石飛。」她輕輕應道。
姓桑?這麼說,她不承認石飛是他的兒子了。
他薄唇一抿,一時思潮洶湧。他們沒再說話,直到昆明市立醫院門口。
桑逸琪立刻開門衝向急診處,季海玄停好車子後隨即跟上。
「小姐,麻煩你,我兒子發燒了,得掛急診。」她喘著氣,掩不住焦急。
「證件呢?還有保證金。」
證件?保證金?糟了,她方才急著出門,什麼都忘了帶。
「對不起,以後再補行不行?我沒帶在身上。」
「這可不行,規矩是這樣的。」櫃檯小姐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可是我兒子體溫很高……」
「我說了不行,這兒一切得按規矩來。」
她幾乎氣昏了,心內又是焦急又是憤怒,「你——」
「小姐,要證件吧?我這兒有。」季海玄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櫃檯小姐瞥他一眼,「你誰啊?」
「我是孩子的父親。」他淡淡地說。
桑逸琪心一緊,看著櫃檯小姐接過證件,「台胞?」
「是的。」
她察看一下證件,「保證金呢?」
「要多少?美金行不行?」
「對不住,我們只收人民幣。」
季海玄掏出皮夾,點了點人民幣大鈔,幸虧還夠應付。
小姐接過大鈔,辦了些必要的手續,終於點點頭,「行了,急診處就在你們右手邊。」
醫生診斷過石飛後,告訴兩人小孩只是一時受了寒發高燒,幸虧來得早沒轉成肺炎。他們這才放下心來,看著醫護人員將石飛轉入兒童病房,為他吊起點滴。
「沒事的,逸琪。」
「嗯。」她輕聲應著,一隻手握著石飛的小手,另一隻手則柔柔地撫著他的額。
「這件事你打算瞞我多久?」季海玄突然發問。
她一震,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我並無意瞞你,我也是離開之後才知道。」
「這些年來,你一直躲在這裡?」
「本來在台灣,一年前才來到昆明。」
而他在台灣竟遍尋不著她。
他微微提高語音,「為什麼?逸琪,為什麼躲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我不明白你找我做什麼!」她的語氣亦忍不住激動起來。
「我找你是因為我愛你!」他低喊,積壓許久的情感一下子爆發出來,「我不願意失去你,我害怕再也見不著你!」
她全身僵凝,血液亦彷彿在剎那間凍結,「你愛我?」
「是的,我愛你。」他在她身邊蹲下來,放柔了嗓音,「我一直就愛著你。」
「你騙我!」她劇烈地搖頭,「你恨我,恨我害死海澄。」
「我確實怨過你,但我後來想通了。是海澄自願救你的,旁人根本沒資格怪你。就連海澄,他也覺得對不起你。」
「不對不對,海澄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他。我原該還他一條命的,我活該贖罪。」她淚眼矇矓地望向他,「我知道是我的錯,可是我這十幾年來一直那麼努力,我做了那麼多,你們能不能放過我了?」她祈求著,破碎的語音讓人心酸,「為了石飛,我求求你們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