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認自己很大男人主義,這一點他從沒隱瞞過,男主外、女主內,她也相當認同。結婚五年多,他沒變,她卻變了,鮮少開伙的廚房乾淨得不染一絲油煙,有清潔公司固定打掃的家像個華麗的樣品屋,這些都無所謂,但她在享盡富裕的物質生活後,卻將當初挑上他的優點全視為缺點。
「呃、陸先生,有話好說……」見當事人臉色越來越難看,王律師又開口了。
辦過大大小小的離婚案件,他還沒遇過這樣的人,說他生氣也不像,冷靜的神態反倒像是事不關己的旁觀者,偏立場又堅定得很,連一句哄老婆的話都不肯說。丁小姐怎麼會摸不清自己老公的個性呢?隨便把離婚掛在嘴邊,這下踢到鐵板了吧!
「對一個腦袋裡只有數字的分析師有什麼好說的?」丁慶梅怒聲駁斥,憤怒的眼神卻是直射向陸其軒。「我們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數字來衡量的。」
「是嗎?」陸其軒似笑非笑,彎身撿起她方才扔來的紙團,攤放在她面前。「這紙婚姻不就被你拿來數量化了?車子、基金、贍養費,載得條理分明。」
她毫無預警地離開,造成他生活的紛亂,他必須從有限的時間裡分出心神將生活導回正軌。誠如她字條上所寫,如果這種生活不是她要的,她想反悔,他可以接受,不會硬要她過得這麼痛苦。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改變,和她這次離家出走的訴求根本無法取得共識,就算她妥協回家,也只是埋下再次爆發的伏筆。
說他無情也罷,他無法忍受被突如其來的「驚喜」一再地擾亂生活,若要陷入這種煩人的無限迴圈,倒不如直接一次解決,乾淨俐落。
「好,既然你連婚姻都能公事公辦,我們就來談。」丁慶梅氣到幾乎腦溢血。離就離,她沒辦法再跟這樣的人生活下去了!「小孩歸你,我要保留探視權,贍養費和該歸我的財產就像協議書上寫的,沒辦法減。」以為他事業有成就什麼事都搞得定嗎?才一個禮拜還感受不到威力,她等著看,看他有什麼辦法當奶爸!
陸其軒沒直接回應她,反而噙著笑看向一旁的律師。「王律師,這樣合理嗎?」對數字金額有極端敏銳度的他,不可能被人海削還默不吭聲。何況,提出離婚要求的人不是他。
「這……」王律師一臉尷尬。
當然不合理,男方沒外遇也無重大過失,直接放棄監護權的她更沒資格以養小孩的名義來巧立名目,別說那些財產了,這男人要是狠一點,連贍養費都可以不用付。只不過她是他的當事人,再怎麼不利也得幫她說話。
「協議書,顧名思義就是雙方取得共識就能達成協議,所以沒有所謂合不合理,只有能不能接受。」律師不愧是律師,把話說得冠冕堂皇。
以為用這種話就能唬得住他?陸其軒冷笑,黑眸流露出鷹隼般的銳利光芒,正要發揮為公司創下高額收益的分析技巧時,桌上手機傳來震動。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本想置之不理的他在看到來電顯示時,轉念接起。「我是陸其軒,請說。」
手機那端的音量大到連其他人都能隱約聽見,只見陸其軒眉宇越擰越緊,最後輕吐一句:「我知道了,我會處理。」
掛上電話,他看向他們,俊傲的面容又恢復平靜。
「在你名下的財產全數歸你,贍養費每月一萬元、支付五年共六十萬,分三次付清,這是我最後的底限。請重擬一份協議書,連同離婚手續一起在今天辦好,我有事趕著離開,麻煩盡快,謝謝。」
第二章
「陸先生,不是我沒責任感,真的是……唉,我沒辦法再帶下去了。」相貌和藹的中年婦人一臉怒意,看得出沒有說出口的怨言有多激烈。
「我明白,辛苦了。」沒多做解釋及慰留,陸其軒拿出兩張千元鈔交給她。「謝謝你能留到我回來。」
「如果那孩子能乖一點就好了,這工作薪水很高……」直至外層的鏤花鐵門都關上了,婦人的碎碎念還傳了進來,足見她有多捨不得放棄。
內層的門一關,完全隔絕那煩人的聲響,陸其軒眉宇擰起,走回客廳。
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坐在沙發上,怯怯地偷偷瞄他,一對上他的視線立刻縮了回去,低頭絞著自己的手指,像個委屈的小媳婦。
陸其軒坐上另一張單人沙發,手指扒過額發,吁了口氣,已經記不得上次被逼到想要大吼是什麼時候。
一個禮拜內,年僅四歲的兒子弄走了四位保母。
第一個,臨時找來的保母條件無法太過要求,對於她的抱怨,他聽進去了,但並沒全然相信她的說法。第二個,同事介紹了一個資歷、評價都相當不錯的保母,才兩天的時間,又給了他相同的離職理由,他開始感受到三人成虎的影響力。當第三個、第四個保母打來電話,用不著她們開口,他已猜得到她們要說些什麼。
他不知道原來四歲的小孩可以那麼聰明,只要手法一被防堵,立刻推陳出新。
先是在保母的茶裡加沙拉油;然後是不斷把食物打翻,讓保母疲於清理;更狠的是偷跑出家門躲到頂樓,害遍尋不著的保母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報警;再加上最厲害的絕招——從離開幼稚園後就扯開喉嚨一直哭嚷,完全沒人抵擋得了。
見陸其軒都沒開口,宇丞鼓起勇氣又偷偷覷他一眼,發現爸比還是看著自己,趕緊又低下頭。
陸其軒揉揉額角,覺得頭很痛。
兒子身上都是食物的髒污以及躲在頂樓所沾染的灰塵,一張小臉黑痕交錯,看得出是用髒手抹眼淚的成果。光看他現在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根本沒辦法和那些保母的控訴劃上等號,偏四個保母都指證歷歷,教他不信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