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用比賽……」她噘起小嘴,不依地甩開頭,然後又笑著調回來。「晚上,晚上我彈給你聽。」
劉媽繃著臉。
「好啦……劉媽……我去一下下就好,三個小時?」她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空中筆劃,眨著俏皮的睫毛,討價還價。「不然,兩個小時?」
「去去去,記得早點回來,晚上全家人都會回來吃飯的。」劉媽就是對她的撒嬌沒轍。
「謝謝劉媽,最愛你了,啾啾啾!」她獻上香吻,轉個身,一溜煙地就跑掉了。
她晚到了,拚命跑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快速繞過門診大樓。
「咦?」她緩下腳步,因為發現墨行殊就坐在中庭花園的椅子上。
他見到她用跑的過來,一張唇都泛白了,不悅地皺起眉頭。「過來這邊坐著休息。」
「喔……」她乖乖地坐到他旁邊。「你有事要跟我說?」
她猜不出是什麼事,但是,光是這樣肩並肩坐著,低頭偷瞄他的腿,看他擱在椅子上,很靠近自己的修長指尖,她的心已經開始怦怦配跳了,比跑步更喘。
「以後走路慢慢走,別用跑的。」他掛記著她心臟的毛病,見她這樣不愛惜自己身體,差點沒破口罵人。
「嗯。」這話,她從小聽到大,不過,從他口中說出來,特別有用。
他交代完了,半晌都沒出聲,她看看他,發現他一臉嚴肅。
墨朗上午出院了,墨行殊是特地來這裡等她。
這陣子天天跑醫院,天天和她見面,突然要告訴她以後他不會來了,不知怎的很難開口。
當然,他應該很高興終於要擺脫這個小麻煩了……可是,心裡又有個聲音向他抗議著,其實她一點都不麻煩。
他知道兩位老人家喜歡她,爺爺更是拚命想把他們送作堆,但是,若要問他對一個實際年齡小他八歲,看起來卻小他十幾歲的女孩有什麼感覺,他連想也不願想,怎麼看,都像怪叔叔誘拐無知的幼童。
那個莫名其妙的「心動」,也早已讓他用別的理由給否決掉了。
現在,他只需告訴她實情,然後,說完再見就可以走人了。
「你心情不好嗎?」這時,甄芷晴彎著身體,由下往上盯著墨行殊,長長的髮絲一繒一繒落在他的掌心上,觸感鬆鬆、滑滑的。
「還好。」
「我覺得你好像不大喜歡笑。」她示範地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想引出他的微笑。
她愛看他微笑的樣子,有點神秘,好像壞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可是那微笑的眼睛和嘴角真的很迷人。
他笑了,笑這個小笨蛋,怎麼能整天這麼無憂無慮的?不過,此時他倒希望她真能一直這麼無憂無慮下去。
「你都沒有皺紋耶……」她驚訝地發現。「常笑的人啊,眼睛旁邊會有細細的紋路喔!你看……你都沒有。」
「要經常大笑,身體才會健康喔!」她挺直腰仔細研究,愈看愈近,近到整張臉都快貼到他的鼻尖上,粉嫩的小嘴嘰嘰喳喳地動個不停,加上一隻冰冰涼涼的食指在他臉上指東畫西,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好脾氣,簡直就是任由她捏扁揉圓。
天底下大概也就只有她,能在他嚴肅的表情下玩得不亦樂乎。
「不過,這樣也很好看,你的五官比例都很漂亮呢!」她很想逗他開心,自己再次咧開嘴。
她聲音軟軟的、甜甜的,總帶著一種小女人的嬌憨,讓人不自覺地想保護她、照顧她。
「明天,我就不來了。」他趁她還在研究他臉上的皺紋時,突然說。「我爺爺上午就已經出院了。」
「嗯……」她應了聲,輕輕地,有些出乎他意料。
原本以為她或許會有點難過,依依不捨之類的反應,畢竟這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他們天天見面,而且,他知道她喜歡他。就算對戀愛沒興趣也沒細胞的他,都看得出來。
她屏息等待,等他接下來還會說什麼。
但是……沒有。
他只說,他不再來了。
「你的額頭……」她的指尖撫過他的額,輕顫著。「是好人的額頭。」
「額頭還有分好人、壞人?」他笑著抬起頭看她。這才發現她……眼眶紅紅的。
「怎麼了?」他拉拉她的頭髮,盯著她的眼。
她先是緊抿著唇,猛搖頭,抬高下巴,不讓他看她。
「為什麼眼睛紅紅的?」他還是有著殘忍的性格,明知道她是因為就要分離而難過,偏還壞心地逼問。
「沒有……」她揉揉眼睛,而後坐正身體。「爺爺身體恢復健康了,出院了,這是應該開心的事,恭喜你……」
「嗯。」他斜睨著她,她則一逕地低垂著頭。
「不能說再見,還是不要在這裡再見好……」她扭著手指,吸著氣,努力想讓聲音聽起來是開心的。
她喜歡他,可是不能留他。
醫院裡人來人往,但是,誰都不想留在這裡,她早就明白,認識的新朋友很快就會離她而去。
她很習慣藏起自己的心事,習慣不讓人擔心,習慣接受家人的安排,她知道比起很多人,她很幸福,應該無憂無慮。
「也對。」聽到這裡,他實在不忍心再捉弄她,伸手揉揉她的頭髮,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是有點捨不得她了。這個小笨蛋,看起來柔柔弱弱、沒大腦似的,可是……為什麼當她流露出這種假裝堅強的表情,他就很難硬起心腸漠視她的感覺,明知道為什麼,還欺負她。
「我準備畫一幅油畫送你……不過,來不及了,還沒畫完。」她低著頭說。
「你可以送到公司給我,不過,來之前先打電話給我。名片還留著嗎?」他聽著自己的聲音,有種連自己也感覺陌生的溫柔。
「留著的,可是,不行,我不能出門……」她的臉愈垂愈低,努力壓抑悲傷的情緒。
「喔……」他想起她的身體狀況,一陣沉默。「那你寄給我吧……」雖然不捨,但他並不會讓這虛無的感覺延續太長時間,他的生活也不會因此而有任何改變,基本上,這些日子的相處已經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