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昏倒,全是血糖過低造成的。
「那為什麼說要搬出去住,說待在家裡很痛苦?」甄母問道。「這句話讓你爸一整晚坐在辦公室裡,愁眉不展,他損傷心。」
「對不起……」她的眼淚不知不覺又滾了下來。
「別哭,媽沒怪你,媽只是想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甄母連忙抱抱她,安撫她。
「我知道不該讓你們擔心,知道要表現得像平常一樣,可是我覺得好難、好痛苦,好像被硬生生拆成兩半,一邊笑著,一邊哭著……我想只有搬出去,才不會讓你們再為我的事擔心……」
雖然甄芷晴沒有表達得很完整,但是甄母可以體會這段時間她內心的痛苦,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即使悲傷還要裝出笑臉。
她這傻女兒,家人給她的愛太多,反而害得她只能將煩惱往肚子裡吞,這樣的愛,到底對不對?
「媽知道了,我去和你爸爸談談,你也長大了,是到談戀愛的年紀了……」
「不要……」甄芷晴拉住母親的手,就怕她父親知道後會難過,會更嚴厲禁止她出門。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她突然想起墨行殊對她說過的話,那時,她受到鼓舞,也曾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要據理力爭:才多久……她就忘了,又縮回她以前那個備受保護的世界。
「你躺著休息,我先去找你爸『談判』。」甄母朝她眨眨眼,隨後走出病房。
甄芷晴心亂如麻,茫然地調頭看向窗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不再讓家人為她操心?
她好無助,好彷徨,想做爸爸的乖女兒,又渴望飛往高處看看外面的世界,喜歡一個人,卻不知道如何面對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就如十六歲那次的離家出走,到最後,她還是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辦不到。
墨行殊抵達321病房,推開只是輕輕掩上的門,就看見手腕上插著針頭,一臉寂寞,注視著窗外的甄芷晴。
他心頭一窒,彷彿重石壓下,無法動彈。
瞬間他看清楚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在他心裡悄悄地佔去了大片的位置,擁有連他自己也沒發現的影響力,輕易地牽動著他的思緒。
他以為她笨,以為不必設防,以為妯的存在是為提供他忙碌生活裡的小小娛樂,以為他不可能對她……
如果一切都如他想的那麼簡單,他又怎麼會從停車場到這間病房短短的距離間,舉步維艱,被恐懼,濕透了背脊。
他不懂愛不愛,只知道,她對他好重要,他不想面對突然間可能失去她的恐懼,不想再見到她眼底的寂寞。
甄芷晴聽見輕微的聲響,將臉轉過來,發現是他,驚訝地撐坐起來。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揉揉嘴唇,搓搓臉頰,不願讓他看見此時的蒼白。
他連忙走過去將她按回病床,而後坐下來,握著她的手,以一種過去從來沒有過的溫柔目光,直直地,教人心慌地凝視著她。
一時間,他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她更瘦了,看起來很虛弱,他好心疼。
看著他,她又開始覺得胸口悶痛,又開始感到一股壓抑不住、急欲衝出的悲傷,困在她身體那個小女孩的單純心思,處理不了再見到他時的激動情緒,莫名又紅了眼眶。
「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
「我快要哭了……」她忍著、忍著,不想再掉眼淚,不想再讓人替她擔心,可是……她撲向他,環上他的脖子,嘩啦嘩啦地放聲大哭。「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喔……」
墨行殊擁著她削瘦的身子,被她這一聲聲想唸唸得心都融了,被她這滿滿的想念給收服了。
她哭得好傷心、好委屈,彷彿在怪他,怪他丟下她,讓她嘗到了戀愛的滋味,又獨自承受失戀的痛苦。
他不明白為什麼想自己會害她哭得如此傷心,只是認了,認了被這個小笨蛋纏上就必須負起照顧她一輩子的責任。
「再哭,我就要走嘍!」甜言蜜語他不會說,也沒說過,他還是習慣語帶威脅地捉弄她。
「不哭。」倏地,她坐正身體,胡亂擦去臉頰上的淚水,忙不迭地擠出笑容。「我不哭了。」那晶瑩剔透的淚珠還盈滿著她的眼眶。
「傻瓜,想我不會打電話給我?」
「我有想過……可是不敢……」她斂下眼簾,可憐兮兮地說。
「不是告訴過你,做什麼事之前要下定決心,先想著失敗就一定會失敗,心裡想著不敢,到最後就真的什麼都不敢了。」
這女人,真是讓人又愛又惱。
「對不起……我會改的,以後,不管做什麼我都會鼓起勇氣,不怕失敗,失敗了就再試一次,直到成功!」
他來看她,對她面言,這是無法言喻的狂喜,她快樂得想哭,想告訴他她好喜歡他,喜歡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可是……她不敢了,怕他會真的走掉。
「嗯……這還差不多。」他瞅著她畢恭畢敬的反省模樣,滿足了捉弄她的成就感。「那現在敢不敢嫁給我?」
「啊?」她一下子意會不過來,圓滾滾的眼睛直瞪著他。
他揚起唇,心想有她在身邊,他接下來的人生肯定比之前有趣多了。
「瘋狂」兩個字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在其他人眼中,他是帶有瘋狂基因的,那是因為他們不清楚,他心裡對每一次的決定有多少把握。他承認在還沒弄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前就冒出「結婚」的念頭是很瘋狂,可是他卻有種瞬間一片清明的輕鬆感。
爺爺喜歡她,她喜歡他,他見鬼的覺得對她有責任,見鬼的掛念她,在聽到她入院的消息瘋了似地衝過來,他還需要什麼理由?
只有娶回家,擺在自己身邊,最安心。
「我說……」這一次,他和緩了語氣,再次牽起她的手,認真地說:「嫁給我。」
在等待她消化完畢給他一個答案的同時,忽然想起她曾問過他的一個問題——「會不會娶一個失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