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小男孩!難道他一直以來過的就是這種倍受冷落的生活?季海藍心臟一陣緊揪,突然發現恩白那不合年齡的憂傷眼神或許是因為寂寞。
她心痛難忍,禁不住仲出雙手緊緊擁住眼前看來孤獨寂寞的小男孩。
「恩白,恩白。」她一聲又一聲低低喚著,強忍許久的珠淚一顆顆滴落,冰冷的液體刺激著小男孩的頸部。他掙扎著,極力想脫離她的擁抱,嘴裡逸出一聲聲驚慌恐懼的呻吟。
恩白在害怕,他竟然害怕自己的母親!
她一陣心酸,「恩白,別怕,媽媽不會傷害你的。媽媽……是愛你的,好愛好愛你……」她不規則地抽著氣,語音破碎,「你不用害怕,不要怕我。知不知道媽媽自己其實也在害怕?媽媽在美國發生車禍,醒來的時候就失去記憶,忘了所有人媽媽忘了你爸爸,忘了恩彤,也忘了你。最可怕的是,媽媽連自己也忘了……」她抱緊他,淚濕的臉頰貼住他的,「恩白,媽媽也害怕,總覺得這一切好像噩夢一樣,真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了。所以別怕我,求求你,別怕我……」「你做什麼|。」
一聲怒喝驚醒了幾乎陷入歇斯底里的季海藍。
「放開恩白!」一隻冰冷的手捉住她的肩,她肩部吃痛,雙手一軟,鬆開恩白。
她揚起螓首,望見一張毫無笑意的臉龐。那容顏清清冷冷,雖美若天仙,卻讓人看了自脊髓直泛冷意。
「語柔……」
「別叫我的名字!」柏語柔的語聲比神情更加冰冷,將恩白自她身退拉開。「你沒資格喊我的名字。」
「語柔,我──」
「你這魔女!」她狠狠瞪她,眸中燃著熊熊火焰,「你想對恩白做什麼?」
「我沒有對他做什麼,只是想抱抱他而已。」
「恩自不喜歡你碰他!沒聽見他抗議的聲音嗎?」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季海藍低聲道歉。
「恩白,你先回房間去。」柏語柔轉身命令小男孩,他卻躊躇不前。
「恩白!」她再高喊一聲,「連姑姑的話也不聽了?」
高昂的語音嚇著了恩白,也嚇著了季海藍,她立即將眸光調他。
他還是怕她嗎?她仔細尋求他眸中是否有一點驚慌,但沒有,現在他的眼眸只有純然的好奇,還有──一點點對她的依戀。
她沒看錯嗎?他真的對離開她有一點點不捨?季海藍望著他轉身離去,強忍出聲喚住他的衝動。
「你!」柏語柔凌厲的語氣重新攫住她的注意力,「以後少招惹恩白。」
「為什麼?他是我兒子──」
柏語柔打斷她,「你還好意思自稱是他母親?這幾年你跑到哪裡去了?這種一句話不說就丟下兒女是個母親應該有的行為嗎?」她的情緒愈發激昂,「真不曉得為什麼語莫還要帶你回來,他該讓你在休斯敦自生自滅的!」
季海藍深吸一口氣,盡量放柔嗓音,「對不起,語柔,我想從前的我大概真的不是一個好母親。但我會改的。」她企求地凝望著這個小姑,「能不能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
「別在我面前裝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見了就噁心!」柏語柔碎一聲,眸光滿是嫌惡,「我們給過你機會,結果你回報了什麼?」
季海藍一震,無法承受她那種憎恨的眼神。「我做了什麼?」
「你的回報就是一聲不響轉身就走,讓語莫像個瘋子似的找了你好一陣子!讓兩個小孩看著他們失魂落魄的父親,不知所措!」
語莫普找過她?當她離開他的時候,他曾找過她?季海藍大為震驚,她一直以為那時候他們夫妻的感情必早已陷入冰河期,沒想到語莫當時竟還是在乎她的!她茫然凍立原地,心內五味雜陳,情緒紛亂,難以釐清。
「他找過我……」她喃喃低語。
「他根本就不應該找你!」柏語柔嗓音尖銳高亢,射向她的眼神就像一束火焰,威脅著要將她燒為灰燼。「你根本就不應該回來!你沒資格以語莫的妻子、孩子的母親這個身份回來!你知不知道,這幾年都是我在照顧兩個孩子的?恩彤、恩白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為他們付出了多少心血,你沒權利就這樣輕易奪走他們對我的信賴……我才是他們的母親!我才是真正關心他們、愛他們的人,不是你!」她愈說愈激動,眼神幾近狂亂,不停揮動的雙手像某種魔爪逼向季海藍,「你不能就這樣大刺剌地回來,順理成章地從我身邊搶走孩子們,更沒資格從我身邊搶走──」
一雙手自柏語柔身後環住她,定住她顫抖不已的身軀。「小姐,你冷靜一點!」
是李管家,她不知何時察覺了廚房的異常動靜,趕來探視。
季海藍看著她輕聲細語,溫柔地撫慰陷入激狂狀態的柏語柔。說也奇怪,在她婉轉低語聲中,語柔果然漸漸恢復平靜,原先激烈扭曲的臉龐重新恢復冷淡清麗。
「扶我回房,李管家。」她靜靜一句,又是那個美麗平靜的柏語柔,剛剛的一切彷彿沒發生過似的。
「是。」李管家低應一聲,不具善意的眼眸掃過季海藍後,便扶著小姐離去。
季海藍怔怔地凝望兩人的背影。
一個人竟可以一下子冷漠有如冰霜美人,一下子愛嬌有如調皮女孩,一下子又狂亂有如復仇惡魔……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她盯著柏語柔的背影,全身忽地竄過一道冷流,不覺發起抖來。
好可怕……她環顧四周,在眸光觸及窗外因風而搖動的陰暗樹影時禁不住更加驚懼,額頭也泛出汗珠。
柏園,這座隱於山間、像是世外桃源的美麗居所,為何在入夜後會顯得如此陰森可怕?就連裡圍住她身子的空氣彷彿也格外陰寒……但即便是再漫長的夜晚,終究有結束的時候。當白日重新降臨柏園,燦爛的天光自餐廳落地窗瀉入時,昨晚的一切更彷彿像一場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