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對政治有興趣。」季海藍無奈地搖搖頭。
「這下我可真要成為搬弄是非的人了。」季海舲半自嘲地笑道,「他也才告訴我,說你最近接了個研究計劃,經常忙到三更半夜。」
「怎麼,就許他一個人忙?」季海藍挑眉。
「我想,他也是跟你一樣,擔心你身體吃不消吧。」
季海藍聞言禁不住唇角半勾,拉起一個既甜蜜又柔媚的微笑。接著,她像忽然想起什麼,瞥了手錶一眼。
「糟糕!我得快一點,跟語莫約了一起吃午飯。」
「既然這樣,你先走吧。」
季海藍點點頭,揮手迅速離去。
季海舲看著她迫不及待的步伐,心臟一陣拉扯。
瞧海藍那副急匆匆又十足興奮的模樣,任誰都看得出這場約會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要去會熱戀中的情人呢,哪裡會想到是已經結婚多年的夫婿。
不知怎地,看著她修長的背影逐漸消失,季海舲內心竟忽然有一種類似空落的感覺。
怎麼回事?為什麼見到海藍那種幸福妻子的模樣,她心底竟莫名冒出一股奇特的酸澀,就像她在嫉妒或羨慕一樣?
別胡思亂想,季海舲!
她警告自己,猛然旋過身,舉步欲朝另一個方向行去。
季海舲才剛邁開步伐,臉龐就埋入某個寬廣的胸膛。她驀地咬住下唇,襲向她鼻間的熟悉氣息已經暗示了這男人是誰。
她緩緩抬起臉龐,心跳與血流都不情願地加速。
果然,楊雋那張五官分明的臉孔似笑非笑,黑色瞳眸意味深長地圈住她。
「我從不曉得你也會有如此慌張的時候。」他像是在嘲弄她。
她無言,只能自嘲地拉拉嘴角。
「是因為順利達成心願太興奮了嗎?」他問道,「我剛剛聽本行的代表說了,最後決定又你出任董事長。」
「那是意料中事,我還不至於因為那樣就失去平靜。」
「是--嗎?」
他是故意拉長語音的吧,想借此嘲弄她?
季海舲決定筆記不該輕易上鉤。「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自自然然轉了個話題。
「邀你共進午餐。」他淡淡地,「我知道你剛剛開完董事會,暫時沒別的約會。」
邀她午餐?
她悄然平勻呼吸,阻止自己過於興奮,「該不會又要野餐吧?」
「如果,這一次也該輪到你準備餐點。」他順著她的語氣開玩笑。
「饒了我吧。」她翻個白眼,「別說三明治,我連煎蛋也不會。」
「照這麼說,有一天若你季海舲沒有下人服侍,豈不得餓死?」
「大不了叫外送,不然上外頭的餐廳吃。」
「如果是深更半夜,所有餐廳商店都關門了呢?」
「那就餓著肚子上床!」她乾脆地回答,「一個晚上餓不死人的。」
「不愧是公主。」他感歎地搖頭,「寧死也不肯屈就親自下廚。」
「我說過,」她仍舊一本正經,「公主只負責挑剔,不負責親自料理。」
他忽地伸手抬起她下頜,深邃的黑眸靜定地凝住她,「你一向這麼養尊處優?」
她心跳更加狂亂,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定定回望他,以一貫平靜的口氣問話,「難道你不是?」
他凝視她數秒,眸光忽地一黯,垂下手。
「走吧。」他驀地旋過身,背挺得筆直,步伐宛若花豹般,堅定而優雅。「我在福華訂了位。」
季海舲凝望著他的背影,翠眉微顰。
雖然他的步伐仍是一貫的從容堅定,她卻可以從其中某種細微的變化敏感地察覺他內心情緒的輕微起伏。
有什麼事觸動了他?是她剛剛那句問話?
莫非楊的成長歷程果真不似一般世家子弟?她心念一轉,忽地憶起庭叔曾向她報告過,他十四歲才被楊一平帶回身邊。還有,那從十五年前便一直纏繞她腦海揮之不去的--他背上類似鞭笞的痕跡。
做愛的時候他總還是穿著棉質背心,她本來百思不解,後來才恍然憶起曾透過濕透的襯衫發現他背部有交錯的印痕。
經過十五年,那鞭痕該淡了,但楊雋依然不許她碰他的背。
究竟為什麼他背上會留下那樣的印記,又為什麼他將印痕視為最高的禁忌,甚至在做愛時都不願她碰觸他?
難道……他真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身世?
她必須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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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記得。
楊雋站在落地窗前,手肘與前額緊貼住微涼的窗玻璃,默默凝望窗外。
透過這棟高級住宅的最頂樓,可以取得台北中心極佳的視野。前方閃爍的霓虹與車燈串成的燦爛與天際迷濛的星芒輝映,交織成足以迷惑人心的璀璨。
但此刻佔據他心思的不是眼前的美景,而是那個女人。
雖然她後來並沒有繼續發問,但她當時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她還記得。
經過十五年,那女人竟然還記得那件事,記得他因下水救她而不意洩露的秘密。
那是他一生最可恥、黑暗的秘密,他憎恨讓任何人探知。
為了擺脫那段可恨的過往,他甚至與魔鬼談交易,不惜將自己的靈魂出賣。
豈知就在他極力強迫自己淡忘那些時,她竟然還深深記得。
「該死的!」他右手一捶玻璃,低聲逸出一句詛咒,「季海舲,你不該知道這些!」
他驀地回轉身子,挑起散落書桌上相片中的一張。
相片的主角正是季海舲,她柔亮的秀髮束成俏麗的馬尾,一身帥氣的騎裝襯得她做在馬背上的身影更加自信。
他還記得當時她那匹白色坐騎的名字。
路西弗--曾經擁有六對羽翼,受盡上帝寵愛的大天使,世人歌詠他為曉星之子,集所有光亮燦爛於一身。
路西弗,當他因故墮落地獄之後,人們稱他為撒旦--而這正是他黑色坐騎的名號。
這到有趣。
楊雋的嘴角拉起一個似謔非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