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疑他?」她提高聲調,語氣忽地森冷。
張耀庭卻毫不畏懼她忽然顯得凌厲的眼,不避不閃,「這些都是違法的勾當,首席。」
「我知道。」
「要被查出來可是會聲名盡毀。」他再警告她。
「我知道。」
「那為什麼首席還要這麼做?」張耀庭無法理解,語氣焦慮起來,「你難道不明白--」
「我明白。」季海舲打斷他,「放心,我自有分寸。」
「首席……」
她秀眉一挑,「莫非庭叔懷疑我?」
他抿緊嘴唇,半晌方低沉說道:「我只擔心……」
「擔心什麼?」
「首席被情感蒙蔽了理智。」
「庭叔!」季海舲聞言大怒,拍案而起,黑眸中有兩簇火焰躍動,「你當季海舲是什麼女人,會如此公私不分?」
「答應收購鴻邦股票助楊家登上總裁之位就是公私不分。」張耀庭不懼她瞬間變臉,堅定回應。
「我說過,那是為了還楊家人情。」她提高語音,「他們助我得到董事長寶座,我當然應該有所報答。」
「報恩也不該用這種方式。」張耀庭同樣提高語音,「這是利益輸送,被證期會查到不得了的。」
「在商場闖蕩,本就該勇於冒險!」
「首--席」
「夠了!」季海舲抬起手制止他繼續,「我說過我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張耀庭出去後,季海舲禁不住望著剛剛合上的辦公室大門,輕輕歎息。
她不想跟他吵,真的不想。
在她踏入商場以來,庭叔可以說一直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她還對一切生澀的時候,他適時指導;到她駕輕就熟時,他默默聽命行事。他一直對她忠心耿耿,她也一直最信任他。
兩人意見不合可說是少之又少,就算偶爾起了爭議,也能在一番商量後得到共識。
這是第一次兩人真正發生口角,也是她第一次拿上司的身份來壓制他。
究竟怎麼會演變成這步田地的?
她蹙緊兩到秀眉,還未理清內心是個什麼樣的思緒時,專線電話的鈴聲再度響起。
這是季風笛。
「姑姑!」當她聽見那個熟悉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時,既是驚訝又忍不住心情飛揚,「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
「我現在人在薩伊。」
「薩伊?」
從那麼遙遠落後的非洲國家打電話來實在不像姑姑的作風,她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我接到你的信了,小舲。」季風笛語聲陰沉,腔調怪異,「上面說的事都是真的嗎?」
她一愣,「什麼事?」
「你說你去了愛爾蘭,發現原來楊雋小時候住在那裡!」季風笛氣息粗重,即便透過長途國際電話,仍能清楚感受到她情緒激動異常。「告訴我,那是不是真的?」
「是這樣沒錯……」
但姑姑沒必要如此激動吧?她只告訴她楊雋在愛爾蘭出生,可沒告訴她他曾有那樣一段過往,她為何心緒激昂,就連語音也發著顫?
「小舲!」季風笛的語音愈發歇斯底里,伴隨著收訊不清的沙沙聲響,「我要你跟楊雋離婚!立刻!」
季海舲倒抽一口氣,「為什麼?姑姑……」
「總之,我不許你再和他一起!立刻離婚!馬上遠離他!」
「我不能。」她情緒跟著激昂,「我不離婚!我現在已懷了楊的孩子,我不要……」
「你說什麼?你有了孩子?」
「你說什麼?!你有了孩子?」
「是的。」
電話那頭倏地安靜下來,只聽見一聲比一聲更急促的呼吸聲,到後來,悄無聲息。
她擔憂莫名,「姑姑?」
「打掉他。」對方傳來冷冷一句。
「姑姑!」她不敢相信。
「我說打掉他。」
「我不要!」季海舲心臟狂跳,忍不住語音發顫,「姑姑為什麼要這樣逼我?」季風笛默然不語,良久,終於再度開口,「我立刻趕回台北,等我。」
只這樣一句,她便收了線,留下季海舲一人執著話筒,心臟緊縮,像要翻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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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楊雋忙完公事回到家裡,已是夜十一點。
他剛剛從玄關轉進客廳,便發現季海舲一人獨坐廳裡,螓首微微側著面對落地玻璃窗,只開一盞小燈,黃色的光影在她秀麗絕倫的臉龐上浮移著。
她似乎在沉思些什麼,兩道翠眉輕輕蹙著。
怎麼回事?她在擔憂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心事重重的模樣?
楊雋發現自己的心莫名一揪,「怎麼了?在想什麼?」而且語音是連自己也不敢想像的沙啞。
她忽然一驚,回過頭。
他一震,無法置信自己方才看見海舲眸中蒙上的淡淡陰影。雖然只是曇花一現,但已足夠他明瞭她現在心緒正處於茫然彷徨之中。
當然,從小的訓練讓她迅速武裝起自己,戴上一副平靜的面具。
「沒什麼。只是偶爾也該學學你。」
「學我?」
「讓自己放鬆,發發呆,別整天像只陀螺轉個不停。」她微笑粲然,帶點慧黠俏皮。
若不是太瞭解她,楊雋相信自己或許會被她演戲的功力所感;但現今他卻清清楚楚察覺到她在強顏歡笑。
「思考的結論是什麼?」他也拉起一絲微笑,在她身邊落坐。
她一怔,「結論?」
「這樣發呆思索,總該悟出一些人生道理吧?」他半開玩笑。
「楊!」她先是瞪他一眼,接著逸出一串鈴般輕笑,「發呆就發呆嘍,哪有人發呆是在思考人生道理的?」
「那達摩又怎會在菩提樹下參禪悟道?」
她驀地一窒,他輕鬆一句便令她啞口無言,只得無奈一笑,微微歎息。
「你有心事,海舲。」他索性開門見山。
她又是一陣心跳加速,「我?」
「因為公司的事嗎?」他幽深黑眸緊盯著她,不放過最細微的反應。
她悄悄咬著唇。為什麼他總能輕易看出她隱在靜定表情下的洶湧思潮?她明明已經極力掩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