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過言軟語真的是從殷宿吉嘴裡說出來的嗎?真是讓人跌破眼鏡。
爾心悠看著桌上的琴,考慮了足足三分鐘,才走過去逕自打開琴盒,心情矛盾的取出裡面的小提琴。
她用指腹溫柔的撫摸著優雅的琴身。真的照顧得很好,一點也看不出有被丟棄的痕跡,線條依舊那樣流暢,紋理清晰,色澤明亮。
「這是一把很好的琴,陪了我好多年。」爾心悠很平靜的開口。「我不知道再次拿起這把琴,等待我的會不會依舊是讓人不痛快的事。」她幽幽的說著。「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現在我已經有了自己喜歡、而且又能讓心情愉快的Bass,為什麼非要再拿起它不可?」
「因為你對它仍有割捨不掉的感情。」殷宿吉指了指她抱在懷中的小提琴,一針見血的回道。
「就算是這樣又如何?」她將琴穩穩的架上脖頸,並取出弓來上松香,動作是那麼的嫻熟俐落,教人如何相信她是真的放棄了。
「難道一定要參加音樂會嗎?」爾心悠拉出連續不斷的音階來調音。「我不喜歡什麼音樂會,也不想跟誰合作,你難道完全不考慮我的心情和處境,那樣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平靜而認真的述說,沒有強烈的抱怨語氣,但正因是這樣緩和的娓娓道來,反而讓殷宿吉心中震撼,湧出一陣悔意。
或許……真的如她所說,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太過分了,可是他有他的想法……
「你這傢伙,就算將來都不再用小提琴演奏,但最後的回憶也不該是灰色的,就算是結束,也該以愉快而美好的心情來了結,難道不是嗎?」
他的話彷彿一道閃電打在她的心裡,似有所感悟,爾心悠緩慢的放下琴,驚愕的抬頭看向他,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理事長……」下一秒女野人重出江湖,飛奔到殷宿吉身上。「早點說嘛,原來你這麼為我著想呀……」
啪!殷宿吉順手拿起一本曲譜拍了拍她的腦袋,隱忍著將她丟出去的衝動,將桌上的曲譜移到她眼前,一邊翻一邊講述道:「我們總共要合奏五首曲子,第一首是Schubert(舒伯特)的Ave Maria(萬福瑪利亞),第二首Edward Elgar(愛德華?艾爾加)的Salut d\'amour(愛的禮讚),第三首是Pachelbel(帕海貝爾)的Canon and Gigue in D(D大調卡農),第四首是巴赫的雙小提琴協奏曲,最後是莫札特的小提琴四重奏。」
「四重奏?」爾心悠不自覺吹了一聲口哨。
她一直認定殷家的家庭音樂會,不過是理事長的獨奏會、音樂世家的炫耀會罷了,沒想到還挺正規的。起有默契的配合演奏,跟你在樂團的演出模式有異曲同工之妙不是嗎?」
「哎呀,我水平低,沒辦法跟那些優秀的樂手配合。」爾心悠揮揮手,很有自知之明的回絕。
「我相信你可以克服的。」殷宿吉信任的目光投到她身上,他眼中流轉的眸光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愛的火花吧……
爾心悠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簡直可以塞進一個拳頭了。
「這場音樂會是我們對彼此的情感述說,是你我之間的交流,無關其他。」
「什……什麼交流?」等等!爾心悠腦中靈光一閃,轉頭看向桌上的曲目表,臉色逐漸由白轉紅,由紅轉黑。
愛的禮讚,瑪利亞,還有……卡農!
卡農本身的曲調含有特別的意義,是一個聲部始終追逐著另一個聲部,直到最後彼此交融纏綿,彷彿生死相隨……
爾心悠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雙手使勁搓揉著,真是太肉麻了。
「喂,為什麼選這幾首啊?」
「為了契合音樂會的主題。」殷宿吉的眼眸閃過一抹詭譎的光芒。「你該不會忘記主題是什麼吧?」
戀……她的腦海中瞬間浮出這個字,頓時渾身一震。
「誰戀誰了?」女野人中氣十足的質問。
「當然是你戀我。」殷宿吉悠閒的聳聳肩,理所當然的回道。
「我要罷工……」頭一甩,爾心悠僵硬得同手同腳的準備走出練習室。
「好吧。」殷宿吉無奈的撫了撫額頭。「你一半、我一半。」真是的,幹嘛一定要他說出來。
***
練習室內,每隔十分鐘琴聲就會中斷,接著傳來理事長冷靜的聲音,一點火氣都沒有,僵持了快三個小時仍舊很有耐性。
「爾心悠,這是聖母瑪利亞,不是修女也瘋狂,節奏別這麼快……」
「眼睛要好好的看著譜子拉,這邊都是復調……」
「卡農你要從第八拍進……」
「換三把了……」
「不要隨便加切分音符進去……」
「不要自行幻想,按照原譜拉就可以……」
「看譜……」
「仔細看譜……」
「不要隨便揉弦,這不是個人獨奏……」
同樣的話語不斷的重複又重複,連陪練的方婉婷都聽煩了,他卻仍舊一副不痛不癢的表情。
沒想到宿吉竟然如此有耐性的指導小悠,雖然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所有的問題,卻從來沒有因為她重複犯了同一錯誤而大聲責罵她。
他十分清楚小悠的癥結所在,會這樣循循善誘,是為了不讓小悠產生反感心理吧!同時也是為了保留住她那份獨特的才華。
「從頭再練一遍。」殷宿吉風輕雲淡的說道。
「魔鬼!」爾心悠雙肩一跨,朝他投去幽怨的眼神。
雖然手指並沒有僵硬,指法也沒有生疏,依劃靈巧,可是畢竟放棄小提琴已有一段時間,他應該要體諒她才對嘛。
「理事長,打個商量,我們換別的曲子如何?」
「你想換什麼?」殷宿吉瞥了她一眼。
「比如說……克萊斯勒的小步舞曲之類的?」她笑咪咪的擺出好學生的樣子。
殷宿吉莫名的笑了笑,轉瞬間朝她投去將一切看穿的目光。呃……好厲害,他是猜到她的想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