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麼?該怎麼向他解釋自己深沉複雜的心思?就連她自己也不瞭解自己啊,又怎能對他解釋分明?
「任何事都必須付出代價的,巧韻。」他望著她,語重心長,「你既做了這樣的事,就該付出代價。」
「代……代價?」她顫著嗓音,「我的……代價是什麼?」
「攀上你一向渴望的巔峰,卻寧願自己不曾爬上來。」
他平板地、冷淡地說,毫無起伏的言語一句句重擊她的心,「你將領受到高處不勝寒的滋味,因為你雖然得到了名利,卻失去了更重要的東西……」
沒錯,她是得到了一向渴望的名利,但卻失去了更重要的東西。
她失去了他,失去了他呵!
她失去了他的溫柔,他的憐借,他的寵溺……她失去了他的愛!
她自我的,自找的……早在那個雨夜她開口邀請他成為自己參加酒會的伴侶,她就明白自己將會完完全全地失去他!
她明白的,她知道自己將會失去孫逸,可她必須這麼做……
她必須這麼做的,孫逸不會明白,在父親與他之間她勢必有所抉擇。
他不會明白的,他怎會明白她從小便是那樣戰戰兢兢地長大,她規規矩矩,她讀文史子集,學各種才藝,拚命充實自己的內涵,為的就是怕父親口中有一天吐出一句不贊成她的話來。
她必須是模範的孩子,完美的乖女兒,不能讓父親有一絲絲後悔領回了她,不能讓大媽有一點點藉口責罵她。
這十幾年來,她活著的目的便是爭取父母的認同,是如何討他們的歡心,是讓自己有一天能光耀門楣,不枉他們讓她冠上了蘇家的姓。
當父親因為孫逸的崛起在公司失了一席之地,鬱鬱而終時,她終於明白怎樣才能讓父親永遠不後悔帶她回家。
那就是打擊孫逸……由她替父親將在他身上失去的面子加倍討回來!
她在父親墳前立過誓的,要成為他永遠乖巧的好女兒,要替他爭回一口氣,要令他一輩子驕傲有這麼一個女兒。
可她怎知,在千方百計接近孫逸後,換來的竟是一顆冰心的沉淪……
她愛上了他的淡泊儒雅,戀上了他的溫柔體貼,她一顆心全偏向他了,為他心悸,為他心酸,為他心動。
她不能的!當孫逸待她一天天更加坦率熱情,她也一天天更眷戀依賴他,她終於明白自己已深深陷人情網。
她陷入了情網,最可怕的是陷入他張開的情網,一個她向父親立誓要重重打擊的男人……
她不能愛他,他更不該愛她,他們倆根本不該有任何感情的交集!
「孫逸、孫逸、孫逸……」
她低低喊著,額頭貼著冰冷的玻璃窗,一聲聲儘是淒楚與哀涼。
「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不理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害你,不是故意傷你,我是……我是……」
又哭了。
蘇巧韻伸展衣袖,茫然地擦拭自己的臉龐,視野朦朦隴隴。
又哭了,她為什麼那麼愛哭呢?哭能解決什麼問題?
淚水能改變這一切,改變她對父親立下的誓言,改變她親手打擊了孫逸的事實嗎?
不能的,不能的……她為什麼要哭?為什麼總愛哭
「沒用!哭成這樣!」
冷冽嚴厲的言語強硬地拉回蘇巧韻迷濛的心神,她旋過顫抖的身子,眨了眨朦隴的淚眼。
半晌,一個清冷的人影映人她眼瞳,教她原就顫抖的身子更加寒涼。
「媽……」她沙啞地喚,仍帶著哭音,藕臂卻已揚起,拭淨了面上軟弱的淚痕。
蘇母望著她好一會兒,唇角驀地揚起笑弧,那笑容,除了嘲諷,還奇異地帶著幾分詭橘。
她不禁渾身一顫。
「你終於也嘗到這種滋味了。」
蘇母冰涼的言語令她莫名心顫,「媽,你……什麼意思?」
「知道嗎?被一個男人拋棄便是這樣的感覺。」
「被……被拋棄?」她喃喃,不解地看著大媽漠然卻詭譎的臉孔。
「當年你爸娶我時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沒過幾年,就在外頭跟你媽那個賤女人勾搭上了……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我呸!」蘇母啐了一聲,帶著濃烈的恨意,「全是見鬼!」
「媽,你……」蘇巧韻望著大媽那充滿憎恨的神情,只覺全身麻痺,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孫逸也曾開口說他愛你吧,哈哈哈……」她忽地放聲狂笑,笑聲尖利而淒厲,「全是見鬼!你們的愛情根本禁不起一點點考驗!」
「媽,你怎麼了?」蘇巧韻顫著嗓音,幾乎不敢看大媽忽然狂厲的可怕臉孔,「你……」
「別叫我媽!」蘇母嚴酷尖銳的語音截斷了她,美麗蒼白的臉孔嚴重抽搐,「我說了,你不配這麼叫我,」她厲著嗓音,「我沒榮幸有你這麼個女兒。」
蘇巧韻聞言,身子更加冰凍,禁不住緊緊咬牙。
「你真是笨蛋,你知道嗎?這些年來一直尋求我的認同,明知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認同你……」蘇母一字一句,擲落最冷酷的言語,忽地,嘴角一揚,「還記得那晚你從
邁阿密飛回紐約嗎?我算準你會去他的公寓找他,所以特地安排了那個美國女人……」
「你認識那個女人?」
「豈只認識,她是我派去的。」
「你派她去……為什麼?「
「我讓她去見孫逸,去告訴他你的身世,告訴他你接近他的目的。」
蘇巧韻聞言,眼前一黑,身子一顫,幾乎站立不穩,「你告訴他……我為什麼接近他?」
「沒錯。」
「為……為什麼?」
蘇母不答,只是微微一笑,「你說呢?」
「我說……」蘇巧韻瞪著大媽,摹地明白了,一直迷濛的心鏡瞬間染上冰雪,一下子清晰明透。
她是為了打擊她,為了傷害她!
她要孫逸鄙夷她,拋棄她!
大媽竟如此恨她……
蘇巧韻的心一痛,極度的哀傷漫上胸膛,瞬間佔領她的心房。
原來她一直恨她,從來沒把她當自己女兒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