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野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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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他瞪大眼睛,一連「嘖」了好幾下。「怎麼樣,現在變老所以敢還嘴了?看你這麼凶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大小姐,反而比較像擺地攤的阿婆!」

  「你──」

  「學長!」剛走出車子的秀芸趕緊跑過來,把趙學力拉住。「學長你快點過來,那邊有一群很奇怪的鳥耶!我記得學長以前是賞鳥社的,你快點過來看,我怕它們等一下就飛走了!」她藉機把趙學力拉開。

  趙學力被秀芸拉走,果然看到一群棲息在樹枝上的鳥。

  「那只是烏鴉。」他嗤笑,哭笑不得。

  「真的嗎?」秀芸瞪大眼睛,然後傻笑。「噢,因為人家沒有仔細觀察過鳥類,所以不知道嘛……」她搔搔頭,露出非常無辜的表情。

  「你還記得我喜歡看鳥?」趙學力有點驚訝。

  「對啊!」秀芸對他說:「只要是學長的事情,我都記得!」

  趙學力挑起眉,看了秀芸好一會兒。

  秀芸假裝沒事一樣,把臉別開,不過表情有點不自在。

  趙學力被秀芸拉開後,沈竹芳才有心情好好地賞雪。

  她慢慢吁一口氣緩和情緒,本來不錯的心情,差一點就因為那個討厭的傢伙,給全部破壞殆盡。

  慢慢的,沈竹芳走進被鏟到道路旁的小雪堆,內心的感觸卻一點點的擴大,因為在台灣不易見到白雪,而那小小的雪堆,喚起了她三年多前,那令她永生都不能忘記的回憶……

  從山路上摔下來之前,他握住了她的手,但是仍止不住跌勢,他與她,兩個人就這樣一起滑下山崖。

  「啊!」突然而來,撞擊的劇痛,讓沈竹芳幾乎不能承受。

  就在她快要痛暈過去前,耳邊卻傳來他的聲音:

  「竹芳,你還好嗎?感覺怎麼樣?」陸拓正抱著她,呼喚她。「你在這裡不要動,我試著爬上去呼救──」

  「不要,不要離開我!」縱然意識漸漸遲緩,她仍然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竹芳?」他的聲調充滿憂心。

  「不要離開我。」虛弱無力的她,只能這麼重複著。

  陸拓的眼神很複雜,那裡頭充滿了憂鬱、歉意、還有愧疚……

  「不、不要這樣,」她握住他的手,勉強扯出笑容,用盡最後力氣對他這麼說:「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

  第五章

  醫院是一個蒼白的名詞。

  當戒指交還到她手上的時候,她全身二分之一的面積包裹著紗布。

  傷痛的過程,如此刻骨銘心的,在戒指回到她手上那一刻,以為不能再深化的痛苦,又再一次,更強烈的摧折她的心臟。

  「他說了什麼?」她問,聲調如死潭冷水,眸光如槁木死灰。

  「他說,」還戒指的朋友擔憂地凝視她絕望的眼睛,仍不得不說:「對不起。」

  對不起?

  三年深厚的愛情,到最後,竟然只換來「對不起」這三個字。

  可是,為什麼,她的淚水沒有辦法流下?

  為什麼她的心像冬天的寒漠,沒有辦法感覺?

  是因為這個世界的悲劇與無情,把她的心整個凍傷了嗎?

  「好像是因為要訂婚了,」朋友希望她徹底死心,於是狠下心告訴她真相:「對方是一位千金小姐,兩個月前才開始交往的──」

  「不要再說了。」她打斷朋友未完的話,聲調可怕的冷靜。

  她自以為瞭解他,以為他們的愛情經得起時間與空間的隔離,想不到……

  才分開半年,他給她的承諾,曾經是最甜蜜的愛情誓言,轉眼就變成謊言、變成毒藥、變成把她徹底殺死的凶器。

  「秀……」

  「我沒事,」她喃喃自語,像在說服自己:「我沒事,我不會有事的。」

  四周圍的燈光好像變暗了?

  這世界,原來是殘酷的。

  未來,她該相信什麼?

  她還有活下去的意義嗎?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是為了痛苦才存在,還是為了追求快樂所以眷戀人生?

  如果是前者,那麼她的痛苦,難道不能結束嗎?

  如果是後者,那麼……

  她的人生,還有再繼續的價值嗎?

  醫院的燈光好像變得更暗了。

  她多麼希望她不是她自己,這個時候,她多麼希望她不是她自己……

  這被老天詛咒的自己。

  小說寫到這裡,秀賢按下存檔,然後關機。

  她不習慣在工作後立即潤稿,總是在第二天早上工作之前,才會修潤昨日完成的稿件。

  電話響的時候,她正準備出門。

  「昨天你到公司來找我?」一開頭陸拓就這麼問她。

  「對,因為到出版社,所以繞到你的公司一趟,不過,我不是去找你的。」她回答。

  「不是找我?」

  「上一次參觀貴公司,還有一些資料拜託貴公司招待人員協助搜集,昨天我是去拿資料的,沒有事先預約,我不會去找你。」

  「就算沒有預約,只要你找我,我會抽空見你。」

  「我們之間的友情,已特別到,我可以享受特殊待遇了?」

  「還不算,這只是普通的待客之道而已。」他說。

  「那也不錯,至少現在已經升級為『客人』,不必再冒被趕出去的風險。」她笑。

  陸拓突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她:「你的專題報導,截稿日期是什麼時候?」

  「沒有預定,不過我自己設定的進度有點落後。」

  「落後?」

  「因為當事人不太配合的緣故。」

  他忍不住低笑。「這是抱怨?」

  「這是暗示。」

  「是嗎?暗示什麼?我沒聽懂。」他故意說。

  秀賢笑了笑。「我們說話,永遠都要這樣繞圈子嗎?」

  「有一位前輩警告過我,跟記者說話,要步步為營。」

  秀賢笑出聲。「是嗎?那麼這位前輩一定沒有告訴你,記者也是人,只要是人,最不喜歡虛偽。」

  「你的意思是,我很虛偽?」

  「好像是這個意思。」

  他笑。「你很少用不肯定句。」

  「你也很少用疑問句,可是今天用了很多次。」

  陸拓揮手,暗示剛走進辦公室的助理先出去。「要繼續聊下去,不如出來,見面再聊。」他邊講電話,仍在操作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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