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野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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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世界上的事情,如果不能互蒙其利,就不會有合作關係。就算是露水姻緣也一樣,一定是兩方皆有所求。至於雙方各自得到什麼樣的利益,要看當事人當時想要什麼。」

  「那麼你想要什麼?」他反問她。

  「我想要一篇採訪。」秀賢直視他。「其實應該是我問你,你想要什麼?」

  陸拓看著她,眼色深沉。「這要看,你對於這篇報導,是不是有非到手不可的決心?」

  「如果我回答是的話,你就可以予取予求了?」

  他再次露出笑容。「交易不都是如此?在經濟學角度,這叫『獨佔』又叫做『壟斷』,獨佔者如果又擁有大量的市場需求,那麼就可以任意調節售價與產量。」

  她笑了。「你還是沒有說出,你的要求。」

  「經濟學上所謂的『自由放任』定理,最可貴的是放任政策,就是對於個人意願給予充分自由,任其在交易場中自由表現。」他回答。

  「這就是所謂的『積極不干預』主義?」

  「你知道?」他眼睛一亮,顯得驚訝。

  「所謂作家,就是什麼都知道一點的專家。」

  他笑出聲,突然又收起笑臉問她:「你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不可能站在這個定理上發展?」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實行百分之一百的自由放任經濟。就算是美國,對於富人苛重稅、實行社會醫療制度,制定社會福利政策、限制部分進口產品等等,都是政治干預經濟的表現。」

  「不管自由化的程度多少,你不能否認,施行自由主義的過程,最具人性化。」

  「你想要什麼樣的自由?」

  他咧開嘴笑。「或者應該說,一篇報導擁有多大的彈性與靈活度,跟撰寫入的心態有很大的關係。」

  她沉默。

  「壓抑的思想,絕對不可能得到深刻的反省。自由的意志,可以擁有穿透的力量。」他幽幽說。

  她用一種奧妙的眼神看他。「事實上,我們今天的談話已經超越了報導的內容。」她以極慢的語氣這麼說。

  「談話只是談話而已。思想的巨人,多數是行動的侏儒。」

  她笑。「今天換成你要跟我談哲學了嗎?」

  「你是聰明的女人。」他突然說:「當然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起而傚尤?模彷那位商場人物,談一段露水姻緣?」她乾脆直言,不再拐彎抹角。

  「出發點看起來如此,但是過程也許完全不一樣。」他說。

  說著如此邪惡的事情,他卻神態自若,一點都沒有羞愧、不安的表現。

  秀賢看著他,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發現,一切都已經走得太遠……

  人,只要往前走,不是提升,就是墮落。

  「不要忘了,你有未婚妻,再跟任何女人發生關係,都叫做『不倫』。」

  「根據調查,如果包括精神與肉體在內,男人每分每秒都有可能會進行一段下倫關係,時間長短不限,從數秒到數分鐘,甚至維持一日、一個月、多年的關係部有可能。」

  「這樣的言論,我會寫在報導裡面。」她說。

  「隨便你。」他輕鬆地這麼回答。

  她停頓了片刻,然後提醒他:「如果我們發生關係,我也一定會寫在報導裡面。」

  「你喜歡讓關係複雜化?」

  「要看什麼樣的關係。」

  對於她的回答,他淡淡一笑。「也對,對一段關係無所求的女人畢竟不多。」

  他的表情,突然讓她難以捉摸。

  「除非關係結束,或者你恨我──想要破壞關係,否則沒有寫在報導裡面的可能。」他繼續往下說。

  她笑了笑。「你很有自信。」

  他看著她的眼神並不溫柔,讓人懷疑他剛才那一段話的真實度。

  但他的語調卻是很低柔的。「我不是政治人物,一段韻事並不會破壞我的事業,你認同嗎?」

  「也許,時間可以認同。」她說:「很多時候,時間往往會改變現實,到我們不能想像的境界。」

  他笑了笑,不予置評。

  餐後,喝完咖啡,他對她說:「我會打電話給你。」

  「這好像應該是我說的話?這是我的工作。」

  他咧嘴笑。「現在是一個男人,在對一個女人說話。」

  然後他揮手招來服務生結帳。

  ***

  陸拓從上班第一天就已經養成習慣,早上到辦公室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報。

  但是今天,報上刊登的消息,讓他一點都不意外。

  看完今日八卦版,他按下分機。「Amber,到街上再買一份今天的中時,把這份報紙備檔留下。」

  「是。」助理回答。

  陸拓關掉分機,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會兒。

  她在玩遊戲,顯而易見,雖然她的動機尚不可知。

  如她所言,他本可以不必陪她玩這場遊戲,但是他好奇。

  好奇心能殺死人,這句話也許一點也不錯,但他本來對常秀這個女人其實一點都不好奇,如果不是因為她犀利的口才、機敏的反應讓他好奇,那麼就是她異於一般女人的眼神讓他留意。

  那不是常見的眼神,至少,不容易在女人身上看見。

  那樣的眼神包含冷靜、聰慧與決心,一個女人沒有理由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身上,耗費這麼大的力氣。況且,擁有這種眼神的女人,也必定不單純、不天真。

  他當然不是一個好奇的男人。

  他從來不好奇,除了與他的事業、利益、或者財富名聲有關,沒有任何事能夠令他明知有火,還要引火上身。

  他是一個再小心不過的男人。

  小心到,即使引火自焚,也僅僅是消滅危機的一種手段。

  這當然不可能成為一把失控的野火,他早已清清楚楚的算妥,這把火應該燒到他的哪一個部位?什麼時間滅火?他的損失可以得到多少倍的報償!

  換言之,這的確是一場遊戲。

  他唯一的好奇只有──

  他的對手,是否比他更聰明。

  但現在,他也不否認,好奇來自於一種奇妙的吸引力。

  陸拓再按下分機。「Amber,進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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