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天朝這幾年來,氣脈異常的紊亂,常擾得她心神不寧。先前有龍藩鎮天然的山水屏障可阻擋天朝亂行的氣息,讓她有寧靜的日子好過,可如今離開鎮裡,沒有高山險峻可以做遮掩,無疑是在消耗她的身心。
「還撐得住嗎?」這陣子的趕路,殷孤波注意到她臉色益發蒼白,卻倔強得不知在逞強些什麼。每次問起,她只是板起冷淡的面孔,沒有給他任何答覆。
每每一聽見殷孤波的話,居月本是萎靡頹廢的身軀,就會忽地打直,假裝精神振奮地坐在馬背上。
她不搭腔,他便當作她還撐得下去,繼續著不知終點在何方的旅途。
走沒多久,兩人來到一個小市集,兩側商家看來有些冷清,許多商旅也只是將這兒當成暫時歇腳的小站,縱然地處偏僻,卻是通往塞外的咽喉,所以有著各形各色的旅人、小販,嘴裡的口音也多得令人無從分辨。
殷孤波手裡拉著轡頭,腳下踏的步子俐落得看不出來已經趕了一整天的路,反倒是整日在馬背上顛晃的居月疲態盡顯,臉色灰白慘澹。
直到金鳥即將西墜,殷孤波才打算在此落腳,正式踏人大漠之前,他必須做足萬全的準備。這幾天,為了配合居月的體力,他刻意放慢步子,讓她習慣這裡的氣候,怕貿然進入大漢。她的身子骨會撐不住。
良久,當酒泉的晚霞遍佈在天幕之上,開成耀眼的紅光雲霞時,殷孤波也選定今晚落腳的酒樓。
「下來。」他喊了聲,以往都是綁了韁繩就自個兒先走,今日殷孤波卻刻意留在原地等她。
居月沒留意到他的改變,心神早就被勞頓消耗殆盡,若不是還存有一副傲骨脾氣,她早就癱軟得成一堆爛泥。
捉著韁繩,居月一腳還扣在馬監上,突然手裡一軟,她竟然鬆了韁繩,險些整個人翻下馬摔廢兩條腿。好在殷孤波在她喊出聲時,就將人穩穩地接人懷中。
沒個留意,她一頭撞上殷孤波的心口,小小的鼻頭一窒,覺得很疼。
「可惜沒讓你摔得四腳朝天,少了看一場好戲的機會。」他說出的話語像磨人的利刀,鋒利得可以穿透到骨子裡。
居月抿起唇,秀眉緊蹙,他的奚落實在很惹人討厭.即便如此,他一雙強健的臂膀仍將自己擁得很緊。「你應當讓我跌死。」她回譏一句,這不是自己個性會說的話,但是這男人實在是有本事能將人性本惡的一面給激發出來。
殷孤波眉一挑,難得聽見她說出重話,將她輕巧地放下後,他拍拍她的背。「下回我會照你的話做。」話音一落,他隨即向前走去。
此時的居月恨不得抬腳踹他洩憤。然而兩眼無法視物的她,以前在龍藩鎮因為有屏障而能有恃無恐的行走自如,如今出了鎮凡事得靠自己,陌生的環境讓居月光是行走就很吃力,心神全耗在承接天朝氣脈的衝擊裡。
進入酒樓後,跑堂小哥招呼得勤,見殷孤波衣著不俗,身上染有幾絲的驕貴氣息,腰上佩的寶劍看來也非俗物,不像是尋常過路的旅人。
「大爺要住店還是食膳?咱們酒樓裡都有。」
殷孤波回過頭,看居月拉著衣裙倚在門邊喘氣,臉色蒼白如蠟,眉心揪成結,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樣,他只好改變原本的主意。
「先給間房,最好靜一些的。」不讓她躺躺,恐怕人大漠前她就已經撒手人寰了。
「好,爺兒隨小的來。」跑堂吆喝一聲,立刻手腳勤快地領在前頭帶路。
殷孤波提步要走,卻見那弱不禁風的身軀快站不住腳,他趕忙朝她走去。
「不舒服?」一手抓著她的腕子,觸及到她的體溫竟是冰涼如水。
「歇……」居月應了聲,覺得好累好累,再也提不起半分力來。
殷孤波將她打橫抱上樓,不管她反抗的舉動,也無視一旁旅人的眼光,抬起腳步,直往客棧房間走去,入房時還向小跑堂要了一盆熱水。
「你哪裡難受?」殷孤波將她放在床榻上,照顧人這檔事兒他很不拿手,莫名的感到有些煩躁。「為什麼不早說?」
一在榻上躺平,層月就覺得舒緩許多,沒有剛才的頭重腳輕,但四肢的疲累卻有說不出口的酸麻,像千百根小針紮著骨肉似的,每次牽動都令她難以忍受。
居月懶懶地應聲,卻說不出半句讓殷孤波明瞭的話,癱軟得不知是累得想睡,還是快昏厥的表情,讓人摸不著頭緒。
殷孤波等到跑堂端來熱水,索性擰乾帕子幫她拭淨臉面、除去頸脖手腳的飛塵之後,給她帶來一個乾淨的舒爽感。
坐在床邊,殷弧波見她那雙眼半閉半睜,難過得翻來覆去睡不安穩,又說不出哪裡不痛快,臉又益發慘白,他遂按著她的肩頭低問:「居月你怎麼了?」
「我好難過……」渾身疲軟得像棉絮,好似一掙扎四肢就要散開了。
「病了?」接連兒日的趕路,難怪她會吃不清,要是為此染病,殷孤波也不會感到意外。「我請大夫來一趟,如何?」雖說她自己是大夫,但也只是尋常人,血肉之軀難免會受到病痛折磨。
「不用……」她搖了搖頭,翻了身靠近殷孤波的身旁,他一掌按上她肩頭,讓她覺得心頭平靜下來,不由得又靠近他一些。「我躺躺就行……」
殷孤波擰起眉,如果她光是躺著就能好,臉色犯得菩慘自成這樣嗎?「我去請大夫,你等著。」話說完他便起身,卻被居月一手拉住袖口。
「不要……不要走……」他一離開,居月似乎又感受到朝自己襲來的那股無形氣脈,衝進體內讓她悶得有些發疼。「求求你……不要走……」
殷孤波拿她沒法子,只好又坐回原位,一隻軟綿的手覆上自己手背,溫度低得有些駭人,令他不自覺低下頭去。
「我沒事……躺躺便行……」居月挨著他,整個人縮成一團,似乎已經找到舒服的位置,眉頭緩了緩,已沒先前的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