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就這麼趕她走,她畢竟……是我女兒。」
「少跟我來這一套!你之前不是說過嗎?你根本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女兒。」
丁蔚聞言,緊緊咬住下唇,
「唉,秀容,家裡多一個人又會怎樣?我又不是養不起,你就忍一下吧。」
「那可不成。」女人不依,「你想要孩子我可以替你生,可我不想跟你前妻的孩子住在一起。你以前為了那個寶貝兒子一直不肯跟我結婚,我忍了,難道到現在你還要對我這麼無情?」
哀怨的傾訴與含淚的眼眸似乎勾起了丁成遠的愧疚,連忙把女人擁入懷裡,拍拍她的背脊,「好啦,好啦,我答應你就是了。」
「真的?那你答應我把她送走?」
「嗯.我會想辦法——」
沒繼續聽兩人的對話,丁蔚轉身,像她悄悄地回來一樣,同樣悄悄地離去。
原來她……真的是多餘的,原來這裡真的不是她棲身之處,原來她已經沒有家了,從母親去世以後,就沒有了。
沒有了,沒有了——
她仰起容顏,木然地望著逐漸蒼沉的天空。她竟還傻傻地從台北搬回來呢,多麼可笑!
唇角拉起自嘲的弧度,墨幽的瞳隱隱浮起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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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雨從昨晚便開始淅淅瀝瀝地下,直到今晨.依然綿綿不停。
躺在床上,沈丹青一夜輾轉難眠。最近的他總是失眠,總是在朦朧間夢見那個令他牽掛的女孩。
他厭惡自己這樣為她心煩意亂——
正迷濛地想著,熟悉的端門聲響起。「老四!還在偷懶?給我起床!」雞貓子喊叫的人是他三哥——沈行書。
禮拜天,沈家固定家庭聚會的日子,也是他最命苦的時刻。
沈丹青歎氣,掀被下床,一面揉著酸澀的眸,一面拉開房門,「三哥。」
「怎麼一對熊貓眼?」沈行書揚眉。「昨晚沒睡好?」
」失眠。」
「失眠?」沈行書怪叫一聲,一副驚天地、泣鬼神的模樣,「號稱『沈氏睡魔』的人也會失眠?」
「三哥,別鬧了。」今天的他可沒心情開玩笑,推開哥哥,逕自走向浴室,「又輪我做早餐了吧?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咦?」柔順的反應令正準備摩拳擦掌大鬥一場的沈行書大為詫導。
情勢不對,大大的不妙。
抓來一直住在家裡的沈白棋,「二哥,老四今天似乎不對勁。」
「你現在才注意到?」沈白棋翻翻白眼,「他最近一直是這副怪裡怪氣的樣子。」
「怎麼回事?」
「該不會失戀了?」沈家大哥——沈懷琴幸災樂禍地插口。
「失戀?!」兩個弟弟各自倒退一步,震驚莫名,「不會吧?他才十七歲!」
「老二不是說嗎?最近他老拿著一顆簽名球發呆,誰都不給看,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那眼戀愛有什麼關係?難道愛上那顆球?」戀物癖?
「笨蛋!是愛上送球的人啦。」
「對哦。」沈白棋這才恍然,「丹青是說過送他球的是個女生。」
「這就對啦。」
「失戀。」咀嚼著這個名詞,三兄弟的神色愈來愈陰沉。
雖說失戀的確難堪,但老四年紀輕輕竟然就能有這樣的經驗,比起來他們無驚無險的生活,簡直像苦行僧一樣平淡……
嘖,不可原諒!
一念及此,三兄弟極有默契地同時喊:「老四人呢?」
一面喊,一面匆匆忙忙找人去,經過了浴室,檢查過廚房,最後總算在客廳電話旁發現魂不守舍的他。
三人互看一眼,正準備暗施偷襲,沈丹青基地回頭,「你們幹嘛?」警覺地蹙眉。
「啊,沒什麼。」連忙裝傻,假裝伸展四肢。「做運動。」
沈丹青瞪他們一眼,正想說些什麼時,電話鈴聲響起了。一聲一聲,不知怎地,聽來竟有幾分急促的味道。
他連忙接起,「喂喂,是哪一位?」
「……丹青嗎?」
「丁蔚!」聽出暗啞的嗓音正是一心掛念的人沈丹青一陣激動,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找我有事嗎?」故意擺酷。
她沒有回答。
「幹嘛不說話?」
一陣急促的抽氣聲傳來,斷斷續續。
「老天!」沈丹青心一扯,「你哭了?」
「對……對不起,丹青,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她哽咽著,細弱的嗓音聽來讓人一陣心疼,「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想我應該回台北,可我什麼也沒帶——」
「回台北?你為什麼要回台北?」他拉高聲調,「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她說不出話,聽得出她極力想忍住不哭,可卻沒辦法,「我知道自己不該再來煩你,可我不知道……還能找誰……」
「你現在在哪裡?」
「學……學校。」
「你去學校於嘛?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給我?老天,你究竟在外面待多久了?」他粗暴地喊。
「丹青,我可以……跟你借錢嗎?」
借錢?!她打電話居然是來借錢?
他臉色發白,「你這白癡!在學校等我,我馬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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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然不停。
究竟要下到什麼時候?難道天空也和她一樣愛哭嗎?
舉頭望天,丁蔚的臉蒼白,眸迷惘。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天下之大,她竟無處可去,無處可去!
一念及此,她禁不住失聲痛哭,身軀軟倒,雙手緊緊攀住電話亭的玻璃門。
她該去哪兒?
媽媽死了,哥哥去了,連爸爸也不要她……
沒有人可以幫她,只有他了,她只有他了。
涼涼的雨絲透過玻璃門縫,殘忍地灑進亭內,冷意像最可怕的海潮,席捲她全身上下,她用雙臂環抱自己,試圖抗拒徹骨的寒,揚起眼淚交織的臉,凝望面前一片煙雨濛濛。
彷彿永遠停不了的雨,迷了她的眼,她的心,迷了她所有的堅強意志,細細綿綿,當頭罩住了她。
而她像迷了路的小孩,在灰濛濛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跌跤,哭著想抓著某人的衣袖好好訴苦,卻發現白茫茫的霧裡只有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