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緹亞,沒事了,不怕、不怕。」他輕聲地安撫她,但顫抖的指尖洩露出害怕失去她的恐懼。
其實他比她更怕,怕自己見到的不再是完整的她,而是一具飽受凌辱的屍體。
「嗯!不怕、不怕,我不怕,你在我身邊。」方緹亞驚惶未定的捉傷他胸口,卻也不忘其他同伴。「安雅和小音呢?她……她們逃掉了嗎?」
「應該逃掉了,她們是受過精良訓練的軍人,應該……能保護自己。」最後一句他說得有些猶豫。
薩塞爾沒說的是,他在急著尋找她的同時,眼角掃過卓文音被多名男子拖走的一幕,他可以救她,可是他放棄了,因為他不能讓相同的狀況發生在他心愛的女人身上。
而最後一次看到安雅時,她非常狼狽地徒手回擊暴徒的攻擊,全身浴血邊戰邊逃,並未如以往拚戰到死為止。
「都是我害了你們……」方緹亞嗚嗚地掩面低泣。
「不怪你,你也不想發生這種事……」他忽地悶哼一聲,兩眉凝成一線。
「薩塞爾,你怎麼了……」咦?手……濕濕黏黏地。
他強抑著痛楚,低頭吻上她的唇。「沒什麼,一點小傷而已,我們快走,找個安全的地方先避避。」
他不能拿她冒險。
薩塞爾行動力變慢地護著她往暗處走,盡量不暴露行蹤,他知道自己傷得很重,不盡快治療不行,所以即使呼吸越來越沉重,他仍加快步伐想為她找個安身之處。
無風的街景顯得蕭條,四周凌亂不堪,他聽見後頭有追趕的腳步聲,在明知腰際仍血流不止的情況下,腳步沒有稍停的賣力往前。
就在他以為快撐不下去的時候,看到一塊招牌寫著「躍馬酒店」的門忽然打開,一個蒙著面的婦人將兩人拉進店內,再砰地關上。
婦人帶著他們穿過陰暗的碗櫃,扭開唯一的一盞小燈,頓時綻放的光亮照出一室景象,矮舊的吧檯,褪漆的高腳椅,混著廉價香水的俗麗布幔,以及幾支空酒瓶。
「咦!安雅?!」
薩塞爾眼一黑之前,他聽到身邊的小女人驚訝地一呼,他以為安雅突破重圍,前來護衛他倆,因而安心的暈了過去。
等他再醒過來已是三天後的事,當酸澀的眼睛接觸到頭頂的亮光,有那麼一瞬問竟不知身處何地,略微茫然地怔忡著,一手撫著被包紮好的腰。
繼而他惶恐的跳起身,大聲地呼喊緹亞的名字,他腦子佈滿她差點遭受侵犯的一幕,血色全失地皆目尋找她的身影,瘋狂地奔跑。
「緹……」
一股烹調的香味傳來,悅耳的輕笑聲如風鈴般響起,薩塞爾發楞地看著他愛的小女人正站在廚房當中,和一名背對他的婦女有說有笑,舀起一匙濃湯品嚐味道。
這畫面他不曾見過,卻感到特別溫馨,好像這才是真正的家庭生活,而他卻一直錯過,始終沒法感受家所帶給他的溫暖。
「咦?薩塞爾,你醒了呀!快來嘗嘗我熬煮的肉湯,味道很不錯喔!」她可是下了一番工夫燉煮。
看著那張笑得比誰還開心的笑臉,他不自覺移動腳步,左手搭上柔若無骨的細腰,就著她的手輕嘗一口。
「好吃。」很濃稠,肉味很鮮。
「我就說嘛!我煮的東西怎麼可能不好吃,我是烹飪高手。」方緹亞自誇的仰起下顎,好不驕傲。
「哪裡來的肉?」
「啊!肉呀,這……」她忽然眼神閃爍,飄忽不定。「對了,我跟你說喔!救我們的居然是安雅的媽媽,你說巧不巧?!」
她故意岔開話題,絕口不提鍋裡燉的是老鼠肉,在這個什麼都匱乏的世紀,只有蟑螂和鼠輩橫行無阻,她不敢讓他看到高蛋白的油炸蟑螂,只拿一鍋肉給他。
「安雅的母親?」深幽的黑眸微微一掃,在瞧見婦人的面容時,他倏地怔住。
不知為何,他心頭忽然湧上一抹惆悵的感覺。
「安芙娜和安雅長得很像對不對?尤其是眉毛和下巴的線條……啊!安芙娜是她的名字,她人很好喔!要我們喊她的名字就好。」方緹亞興匆匆地為他介紹著。
「安芙娜……」這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母親的臉閃過眼前,他想起安芙娜是誰了。
父親原先的婚配對象,遭母親陷害而流放的女人。
「咦?你跟安芙娜也有幾分相似耶!先前我就覺得你和安雅有相同的眉型和下巴,現在再看到安芙娜,你們根本是她的孩子嘛!」簡直像是一家人。
「別胡說。」
「不可能。」
相較薩塞爾微帶寵溺的輕斥,安芙娜慌亂的急呼反而令人起疑,原本只是開開玩笑的方緹亞一瞧見她閃避的眼神,頓時斂了笑,疑心大起。
她搞錯了吧!不會誤打誤中的翻開某個不該一掀的隱秘,薩塞爾的母親是美麗高貴的美莉亞,怎會是落魄憔悴的老婦人呢?一定是她猜錯了。
可是她越看兩人的面貌越覺得肖似,心中的肯定也變得越來越飄搖,若說他們是母子也不是不可能……
她張口想問出心裡疑惑,似乎看出她想法的安芙娜連忙開口——
「我的安雅還好吧?」她飽受折磨的女兒。
「緹亞沒告訴你嗎?」他低視朝他扮鬼臉的小女人,面上一柔。
「她只說『很好』,但我想知道的不只這些。」才兩個字怎能滿足思女的母親。
「她很好。」他只能這樣的回答。
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蒼老的安芙娜感傷地一歎,「她是個好女孩,可惜投錯了胎,不該當我的女兒。」
薩塞爾不語,只用一種難解的眸光瞧她。
「哪有什麼應不應該,天底下哪有子女選擇父母的道理,我相信安雅一定樂於當你的女兒,因為我非常喜歡你。」看到她就等於看見自己的媽,讓人感到很窩心。
安芙娜苦澀的笑道:「不,這裡不是好地方,她痛恨自己的出身,痛恨有我這樣的母親,她三歲的時候就大喊著要離開,再也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