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年們並不笨,當然聽得出她意蘊諷刺。幾張瞼匆青忽白,彼此交換眼神,卻都是無可奈何。
白癡才會選擇得罪眼前這位校園內人脈最廣、又掌握新聞機器的少女。
「算我們說錯話了!」悻悻然撂下一句後,幾個男孩迅速拔腿,無聲無息逃逸現場。
鍾晨露冷冷瞪視他們的背影,一面在心底默記其長相特徵。
這幾個不知好歹的男生以後就不要再被她逮到胡亂造謠,否則她肯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冷哼一聲後,她收回不悅的心思,眸光流眄,不數秒,便在空蕩蕩的館內尋到熟悉的身影。
他一個人抱著顆籃球躺在籃球架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像很累的樣子。是不是因為表現不好所以正深深自責呢?笨啊!人總有失常的時候,他又何必如此介意?
唉。該怎麼勸他才好呢?
鍾晨露凝立原地,猶豫半晌,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蔡子麒,她心一扯,競有些疼。
她閉了閉眸,勉力排去胸口那股酸澀,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張笑嘻嘻的臉孔。
然後她定上前,黑色皮鞋在地板上敲出輕快聲響。
「子麒。」她在他身旁坐下,脆聲一喚。
他抬眸,懶洋洋地瞥她一眼。
「聽說你今天失誤了八次,怎麼回事?不會吃壞肚子了吧?」她眨眨眼,半開玩笑。
他不答腔。
「怎麼?你啞了啊?」瞳眸燦亮有神,「有什麼問題說出來嘛!」
依然沉默。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語。
她蹙眉,想了想,「是不是你的腳傷又復發了?」神色轉白,「怎麼辦?是不是很痛?你們隊員怎麼搞的?怎麼沒送你去看醫生?」急著想伸手扶他。
他卻用力甩開,「我沒事!」
她一愣,「真的嗎?」
「對啦!」語氣粗魯。
她默然數秒,「那是不是心情不好?」頓了頓,「其實從上禮拜六我就想問你了,你那天去了哪裡?為什麼回家以後看起來怪怪的?」
「千你什麼事?」冷冷一句堵回她的關懷。
她胸口一悶。「你……幹嘛這麼凶啊?我也只是想知道你今天狀況為什麼這麼差……」頓了頓,「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對你今天的表現很失望?」
「你以為我白目到看不出來嗎?」沒好氣地翻白眼。
「那你解釋啊!」她急了,聲調不知不覺拉高,「如果是身體不舒服,我可以幫你解釋,免得人家誤會你。」
「誤會什麼?」
「誤會你……只有這種實力。」她咬唇,想起方才幾個男同學對他的侮辱,眉宇一沉,容色黯然,「總之你快說,到底是什麼原因?」
「我說了沒事。」
「怎麼會沒事?」她不相信,「一定有什麼問題,你告訴我啊!」
「為什麼要告訴你?」他冷聲反問,睨向她的眼神也好冷。
她身子一凍,半晌,找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
又來了。
他又要推開她了嗎?又要像他父親剛去世時那樣乖戾地拒她於千里之外嗎?他們又要恢復之前那既冷淡又緊繃的關係了嗎?
不!她不要,她不想啊。
「子麒,你別這樣,有什麼心事告訴我,我……願意幫你。」她急切地傾向他,嗓音沙啞,「真的!」
他不語,只是定定瞪她,湛深的黑眸,幽幽地漫開了什麼,似乎……像是歉意。
他驀地坐直上半身,別過頭,「我拜託你,別管我行不行?」
「不行!我怎能不管你?我們是好朋友啊!」她緊緊捉住他的肩膀,「我們不是才說過,要像從前那樣做好朋友的,你忘了嗎?」
「我……沒忘。」他繃著身子,語音痦痖。
「那你就告訴我啊!不論有什麼困難我都願意幫你,我保證!」
他不語,右指成爪,慢慢抓過地面,指節泛白。
她怔然注視他彷彿陷入極端掙扎的動作。「子麒?」
猶豫的低喚似乎震動了他,他身子微顫,好一會兒,才狼狽地站起身,對她放聲怒吼,「你打算怎麼幫我?」
「嗄?」
「你有辦法讓我百投百中嗎?有辦法讓我眺得比所有人都高嗎?有辦法讓我抄截助攻隨心所欲嗎?有辦法讓我打滿全場卻一點也不累嗎?」他逼問她,一句此一句語氣更激昂,更憤慨,氣息粗重。
她倏地茫然。
見她蒼白的容色,他更加懊惱,爬梳了下頭髮。
她站起身,雙手試著伸向他,「子麒……」
「你別過來!」凌厲的眼光阻止她善意的靠近。
她一怔。
「……你有辦法讓我變成超人嗎?」他澀問,神色陰沉。
她顰眉,憂愁地望他,「這就是你今天打不好的原因嗎?你真的……這麼累嗎?」
「對,我很累!我累斃了!」他紅著眼咆哮,「又要讀書,又要練球,還要背負全校同學的期待。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學校的球隊實力根本沒那麼好,闖進HBL複賽只是運氣,我一想到下禮拜就要上台北跟那些傳統名校對打就緊張——我們怎麼可能打得過人家?只能讓對方當蟲子踩!」
「打不過有什麼關係?」她試著安慰他,「只要盡力就好……」
「去你的只要盡力就好!」他粗聲詛咒,「我今天才只不過在練習賽打爛一點,就被同學罵臭頭,要是在HBL被痛宰,我看連我家祖宗十八代都逃不過!」
「他們……也是愛之深責之切嘛。」她白著臉,為同學們的反應找借口。
「愛之深責之切?」他譏誚地重複,「我寧可不要這樣的愛!」使勁一甩手中的籃球。
籃球落了地,連續敲出不規律的聲響,正如鍾晨露六神無主的心韻。
她惘然瞪著慢慢滾至球場另一頭的球,不知不覺舉步追逐它,正當她彎腰準備拾起,另一雙手搶先她一步。
她愕然揚首,「學長?」
落定她面前的,正是展岳。他皺眉望她,面上不贊同的神情顯示他旁觀兩人的爭執已久。
「你還好吧?露露。」他關心地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