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高佑輝是真的以為自己聽錯而遲遲回不了神。
見他毫無反應,梁慎翎抿唇眨了眨眼。「哦,對了……」
她擺出了像是臨時想起了什麼大事的模樣。
「我剛才有打電話去問我朋友車子的事,他說他昨天就已經搞定,只是忘記打電話告訴我。」
「哦……」高佑輝點了點頭,思緒還停留在她的上一句話語裡。「不好意思,還麻煩你那麼久。」
「哪裡的話。」她爽朗地笑了幾聲。「我明天早上還是會送你去車場拿車,到時候你就再也不用害怕要被我載來載去了,高興吧?」
「高興嗎?
高佑輝怔怔的。他暫時還不明白自己現在的感受是什麼,但是他確定自己必須馬上做出一點反應。
而且,是彼此都熟悉的那一套模式。
「是你比較高興吧?」他揚揚眉,苦笑了一笑。「我看要你定速五十公里,你也很痛苦。」
「誰叫你那麼沒用,才騎九十而已就叫得像殺豬一樣。」她又憶起了她十八歲時載著他去「兜風」的往事。
「你要念及我當時年紀輕,禁不起驚嚇。」
他翻了個白眼,實在不想回憶那段恐怖的情景。「況且,誰會在一般道路騎九十?誰都會被你嚇死吧,你還要感謝我回來的時候沒向你爸媽告狀。」
「是是……我真該感激你的。」
她做出了誇張的表情,隨即又擺了正經。「不扯了,你快去休息吧你。」
「是誰把我叫住的?」
高佑輝在口頭上抗議。
然而梁慎翎不再多說什麼,而是逕自揮了揮手,便退身走回屋內,同時關上那扇門。
騎樓間再度回歸寧靜。
高佑輝卻迷惘了。
他忍不住想要自問:為什麼他情願裝作沒聽見,也沒有勇氣去確認要求她再說一次?
是他不願意跟梁慎翎去看一場電影?
不,絕對不是如此。
問題不是出在於願不願意,也不是區區一場電影,而是他自己還沒準備好要去改變彼此的關係。
當兩人在彼此眼中有了定位之後,想要改變它是何等的彆扭!
人,有時候就是會死守著既有的東西,而不願意放手去開拓未知的區域。
害怕不如自己所期許,害怕那不是自己能夠掌握的,害怕那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氣氛,害怕那不再是自己記憶裡所習慣的方式……。
說到底,原來習慣,是因為害怕改變。
他習慣當她是哥兒們,所以,他害怕視她為女人。
第七章
隔日,高佑輝準時下班。
再次回到自己開車上下班的生活,竟然會讓他感到一絲絲的不適應。明明才幾天而已,他卻在這短暫的時間之內習慣了讓梁慎翎接送的生活。
不,與其說是習慣了讓她接送,不如說是習慣了在上下班的時候見到她。
他倒是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的適應力這麼強。
說來也真是奇妙,這一切都是從他車子故障的那一天開始。
如果那一天他選擇直接走到路口攔計程車的話,那麼,事情是否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是否,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條項煉竟是送到自己的鄰居手上?
是否他也不會因此而間接看穿了林宜儒那拙劣的謊言?如此一來,他就不會對梁慎翎產生那種從來沒有過的感受了,不是嗎?
那麼,這樣的巧合究竟是好是壞?
他不確定。
有時候就算事情的結果令他煩躁、令他困擾,但他還是不希望時間從頭來過,讓這些事情的始末連發生的機會都沒有。
就像那條項煉一樣。
雖然他曾經想過,如果當年他沒有答應林宜儒的話,梁慎翎受到傷害的機率是否會小一點?
但他到底還是不後悔。
──因為沒有那條項煉,就沒有昨日他所見到的梁慎翎。
二十分鐘過後,高佑輝將車子停在一家僅有幾坪大的飾品店門口。這店面看上去的樣子,和他腦海裡所記得的並沒有什麼差異。
算一算也有三、四年了吧?
他推開那扇玻璃門,迎面而來的獨特氣味令他懷念。
「歡迎光──」
店裡的男人聞聲而回頭。唇邊的招呼語卻在見到高佑輝之後,瞬間凍結。「……靠,真的假的?」
男人馬上笑了開來,神色依然驚愕不已。「你還知道要來哦?」
看到阿志依舊是那副不修邊幅的樣子,高佑輝同樣是藏不住笑容。「你怎麼還是這副死德行?」
「你還敢說我怎麼樣。」阿志忍不住拍了一下對方的手臂。「你怎麼不先說說看你這幾年是死到哪去了。」
高佑輝先是苦笑了一笑,才道:「退伍之後找到工作,就一路忙到現在了啊。」
「忙忙忙,是能有多忙?」阿志哧笑一聲,不以為意,手邊繼續擦拭著幾枚銀戒指。
「你呢?現在還有繼續教課嗎?」高佑輝轉了個話題。
「多多少少啦。」阿志露出淺淺的苦笑。「只是現在的學生多半是玩票性質,稍微要求一下就唉唉叫。」
不知怎麼的,高佑輝想起了楊雅涵那副對什麼都興趣缺缺的模樣。「說的也是,時代不同了。」
「什麼時代不同,才幾年而已。」阿志嘖了一聲,隨後又抬起頭來。「對了,你今天怎麼會突然過來?」
「也沒什麼,只是臨時想到,加上剛好有時間,就順路繞過來看一看當年的師傅過得怎麼樣。」
「少來,你才沒這麼感性。」
阿志笑了出聲,將擦拭好的銀戒擺回桌面上。「老實說吧,你是來買材料?還是來看一看有什麼好作品?」
不愧是跟著他學藝學了幾年,交際話立即被識破。
高佑輝不禁莞爾。
「都有。」說完,他轉身四處走動,看著架上的銀飾、皮飾。「現在生意好嗎?」
「不是很好。不過還算過得去就是了。」阿志離開了椅子,走到他身旁。「你看這條項煉。」
說完,他指了指架子上層的一條銀鏈子。
那是一條造型相當抽像的鏈子,高佑輝看了半晌,看不出個所以然。「這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