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慎輕歎,放下相機,伸手抱女兒。
孟平安,他替女兒取的名字,因為他希望女兒的人生,能夠平安順遂。
有時,被不知情的客人問起「女兒好可愛,媽媽一定也很漂亮」時,他總是不知如何回答。
「很美,她很美……」只是,他配不起。
她剛走的那段時間,他人生完全混亂脫序,身邊老的老、小的小、瘋的瘋,面對這一切,夜深人靜時欲哭都流不出眼淚。
但是抱著不解事的啼哭嬰孩,唯一能慶幸安慰的,是在心中告訴自己:還好她沒留下來、還好沒把她捲進這一團混亂裡,她還那麼年輕,有太好的人生,要真為了一己之私而強留下她,要真讓正值曼妙年華的她,陪他扛這些連他都覺得無法喘息的重擔,那他都會瞧不起自己。
一年下來,他總是如此告訴自己,才能忍住衝動,熬過思念,沒讓自己不顧一切地去找她。
一直到剛剛,梓齊都還在問他:「真的不去找她嗎?你明明手上有她的地址。」什麼年代了還寫信,直接帶小孩去找她不就好了?
「我不想……打擾她的生活。」他還是認為,不能留下來的人,再去糾纏只是徒增對方困擾,他希望自己能放手得有風度些,別讓她為難。
「兄弟!」關梓齊一手搭上他的肩。「我真的覺得你滿蠢的。你和她之間怎樣,我是不知道啦,可是,一個女人會花心思替你創業、幫你生小孩,既沒貪你的財又不貪你的色,你以為她是吃飽太閒練體力嗎?要說她對你沒感情,我實在不太相信。」
孟行慎心房猛然一震。
「雖然我到現在都還覺得故意弄壞別人機車的行為好蠢,但她是適合你的人,為了兄弟的幸福,只好勉為其難蠢一次,結果你還是放她走了——」關梓齊搖頭,歎息走人。睡都讓他睡了,孩子生也替他生了,能讓上桌的佛跳牆跳走的奇葩,世上還真沒幾個,大爺他不玩了!
是嗎?若瑤……其實對他有很深的感情?
他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最初那一夜,她醉了,明知是她感情的低潮,依然利用了她的脆弱趁虛而入抱了她,這種行為實在不是什麼君子,但是能陪她一段,夠了。
她要走,他從來都不能說什麼,因為心裡比誰都清楚她不愛他,他們之間只是寂寞相陪。會有小孩,連他都備覺意外,但是能再留住她,他真的很開心。
那一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美好、最值得紀念的一段,她心裡怎麼想,他不敢去探究,孩子已經有了,她沒得選擇,因為他的懇求而答應生下妞妞,他滿懷感激、虧欠、努力對她更好,從來不敢奢想,她其實是愛他的。
她對他好,替他盤算,那些相處、貼心的關懷,像親人一樣溫馨,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
於是,他得寸進尺,愈來愈放不開她,開始奢望或許她能因為共有的孩子而嫁給他。
他問了兩次,被拒絕兩次。她果然……還是沒打算在他身邊停留。
可是……要真不愛他,為什麼要心疼他太累、處處替他計量?店裡轉型,重新開業,這花了她多少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當時都有五個月的身孕了,還為他忙東忙西,評估市場環境、找供應商、空間規劃與陳設、設計菜單、架網站、打廣告、開發新客源……每件事親力親為。
如今,店裡的營業步上軌道,盈餘日益攀升,她又得到了什麼?如果沒有愛,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為這一切解釋。
心房脹滿著太濃烈的情緒,頭一回,他不想去克制,衝動地撥了那個一年來早已熟記卻不曾撥過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就在他以為她睡了、正欲掛斷時,另一方被接起。
「喂?」是個男人的聲音。
完全沒料想過是這種情況,他當下腦袋空白,失去應變能力。
「喂?」另一頭好脾氣地溫聲再問:「請問哪位?」
「若瑤……」他困難地頓聲,無法再接續。好希望對方告訴他,他撥錯電話了……
「她睡了。您哪裡找?我幫您轉達。」另一頭翻動紙張,準備記錄。
「不、不用了,不麻煩你。謝謝。」匆匆掛斷電話,將身體仰靠床頭,苦笑。
她已經有了可以留過夜的男人了嗎?
也對,都一年了,她那麼好的女孩子,有眼光的男人都會懂得珍惜。
所以她現在,應該真的過得很好吧……
「若瑤還好吧?」掛斷電話,向走出房門的女友張開雙臂。
詹琦雯靠向男友臂彎,歎了口氣,搖搖頭。「她女兒滿週歲,你說她心情好得了嗎?剛剛哭累睡著了啦!」
早預料到會這樣了,這一天說什麼都要趕過來陪她,免得她一個人孤孤單單想女兒掉淚,可憐斃了。
男人皺了皺眉。「為什麼不勸她回去?她明明很掛念那對父女。」
詹琦雯聳肩,只回應三個字:「死腦筋。」
「以前我不方便發表意見,是覺得那一段早晚會淡掉,就像你說的,她失戀慣了,反正她很堅強,自我療傷能力佳,可是現在看來,都一年了,我覺得不是那麼容易過去。拋不掉過去,她根本沒辦法開始。」
詹琦雯思索。「所以你的意思是?」
「勸她回去。如果那個男人和外遇的女人重新開始了,那好,恭喜她看清事實,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沒有,那很明顯男人心裡的人是她,同樣忘不掉,那幹麼要拱手讓人?該她的就追回來呀!」
「可是……那女人怎麼辦?」
「孕婦需要安撫照顧,所以他疲於奔命,若瑤不忍心折磨他才退出,不是這樣嗎?那現在孩子也生下來了,要讓,讓一年也夠了,了不起她度量大一點替人養小孩了,不然呢?」
「聽起來若瑤很吃虧。」好像九點檔XX花的劇情,她最唾棄這種沒格調、沒個性的女人說,又不是全天下男人全死光了,非得如此貶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