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哽咽,淚水順頰滑落。
「她問我,有沒有什麼話要跟她說?其實,我有滿肚子的話想說,我想告訴她,我好想她;我想叫她留下來……可是那個時候,腦袋全都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把拔很笨對不對?」
如果,他可以勇敢對她說一句:「我愛你。」她會不會感動?會不會留下來?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他不知道,也從來沒敢說出口,怕說了,只是換來她為難抱歉的眼神。
「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我曾經想,如果可以娶到她的話,這輩子就再也沒什麼好求了。可是妞妞,這種事情不能強求,我們不能為了自己,而讓她委屈,她有資格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沒辦法讓她過好日子,跟我在一起的話,她會很辛苦,這樣對她很不公平。如果那個男人能夠疼她、讓她快樂、給她她想要的一切的話,我們要替她開心,別去破壞她的幸福好不好?」
「滿瞞——」一再重複,好興奮地要向父親報告什麼。
「妞妞?」以前,女兒會玩著相框,乖乖聽他說話,可是今天不知怎麼回事,老是動來動去,玩沒一會兒便拋開相框,片刻也安靜不下來。
「滿瞞、滿瞞!」努力傳達的意思不被理睬,小妞妞生氣了,踢蹬著小腳丫要脫離父親懷抱。
「安安,別這樣,我知道你也很想念媽媽,但是——」一顆心痛不堪言,他抱緊女兒,無聲落淚。
「滿瞞、滿瞞——」女兒抗議地叫嚷,眼看就要哭了。
一個不留神,掙脫的女兒爬下床,搖搖晃晃邁著不穩的步伐朝房門口飛奔而去。
姜若瑤彎身,接迎小小人兒撲來,抱了滿懷。
盂行慎回身,當下呆愣成石雕,反應不過來。
抱起女兒,走向他,姜若瑤伸手替他擦拭臉頰淚痕,他才狼狽地轉過頭,胡亂擦拭。
她來時,阿水嬸沒給她多好的臉色,也許在全鎮的人眼中,她只是個生了小孩便丟給他,自己逍遙快活去的不負責任女人。
但是,阿水嬸再氣都不敢趕她,因為心裡知道,兒子和孫女盼她盼多久了,趕走她最痛苦的是兒子。
在他回來前,阿水嬸跟她說了很多,口氣中不乏指責意味。
說安安牙牙學語時,他是怎樣一遍又一遍,指著相框裡的照片教女兒喊媽媽,告訴女兒媽媽流了好多血才把她帶到世上來,媽媽是很愛她的,每天、每天地說,就怕女兒不認得母親。
說他的手機、床頭的照片,永遠擺著她,也在心中擺著,不只女兒,自己也不允許忘記她。
說他一有空就拿著相機猛拍女兒,寄成疊的相片給她,怕她錯過女兒的成長心裡會有遺憾。每次寫信給她,總要揉掉一大疊的信紙,沒有一次不是寫了長篇大論,最後卻只留下寥寥數語,寫女兒的成長,從不敢透露出自己的思念,怕流露出太多感情,會讓她為難,心裡不好受。
說他拒絕所有的相親,只告訴母親,世上不會有第二個姜若瑤,沒有女人會比她更好。
阿水嬸還說了好多,說那個感性的他、做盡深情行徑的他……可是真把她盼回來了,他卻什麼也不告訴她。
「跟女兒倒是挺多話可說的,怎麼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反而不說了?」
他張口,仍是發不出聲音,尚未自極度的錯愕中回復。
「還是沒話說嗎?好,沒關係,那我先說。」她想了一下,開口。「我沒有要結婚,那是騙你的。」
騙他?為什麼?他滿腹疑惑。
「因為我想知道,你會不會在乎,我想確定,一年後的今天,你心裡還有沒有為我留一席之地。」
有啊,一直都有!而且是佔著很重要、很重要,無法被取代的那一塊區域!
「我承認,這樣真的滿幼稚的,我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來,但,那也是因為你從來不會在我面前說什麼,連妞妞你都可以暢所欲言,可是面對我時,你的話一向都很少,我無法確定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也因為這樣,一年前我轉身走開。對你而言,我是什麼?孩子的母親,你的另一項責任。行慎,我不要我只是你的責任,或許我走開,能讓你心上的負擔少一點。你說過,這世上你沒有什麼親人了,我知道你可以沒有我,卻不能沒有妞妞,所以我才會把對你最重要的留給你,並非不在乎你、不在乎妞妞——」
他張口欲言,姜若瑤抬手阻止。「讓我說完。一直到現在,我的堅持還是沒有變,我的男人,只能因為心裡有我而留我,不能是責任,不能只因為我是他孩子的母親。
「你以為,一個女人一生所求會是什麼?名聲?地位?物質享受?不是的,行慎,對我來說,這輩子追求的一直都沒有變,只是一個穩定、一個可以全心全意愛我的男人而已。我可以陪他吃苦、我可以陪他熬任何困境、他身上有再多的責任重擔,我和他一起扛,只要他一直牽著我的手、對我的心意永遠不要變,這樣就可以了。要留下我,從來都沒有你想的那麼困難。」
她吸了一口氣。「我說完了。你還是沒有話要說嗎?」
「有。」他聲音微啞,帶著無法解釋的濃烈情緒。「你錯了,若瑤,我最重要的不是妞妞,是你。你對我來說,不只是責任,更是讓心停泊的依靠。那些時候,無論我再累、再疲憊,只要回來抱著你,摸摸肚子裡的小妞妞,心就可以很平靜,再大的困境都撐得下去,我這輩子,沒有對一個女人用過這麼深的感情。
「我沒有辦法給你太多,但是如果你要的只是愛情,我有,我很愛你,你要的全心全意我給得起,所以若瑤,留下來好不好?留在我身邊,我發誓這輩子只會愛你——」
她動容微笑。「這些話,你早就該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