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大廳熱鬧滾滾,每個人的表情都生動豐富,只除了他。
邢炤那高大的身軀蜷在大廳角落的搖椅內。
他像不存在一般,任意擺放的兩腿更顯得修長,只是配合耳機傳送的搖滾樂曲頷首、搖擺。
主角就位,戲碼不變。
而他,又該是什麼?那個最最忠實的觀眾?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這個家庭三不五時就會來這麼一場戲?
耳機不小心掉了,重新戴上之前,母親那連環索魂聲也抓住這空隙溜入邢炤的耳裡。
「什麼叫還不想結婚?我看,他根本就是在推托!這個不好,那個也不要,我看他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存心不讓我抱孫!」
是的,就從這個「孫」字開始。
打從他學成歸國,也就是母親認定該是成家的時刻開始,這個字眼就不斷出現在邢炤的週遭。
邢炤忽然覺得自己生命的價值,就是等著傳宗接代。
那……跟「種馬」何異?
偏偏他這一對父母足卯起勁來,開始廣集身邊所能與他匹配的對象。
單就以邢家在商場上的地位來說,想攀這門親事的人已經有如過江之鯽了;再加上邢炤不論學識、人品皆屬上上乘的條件,絕對是那種讓女人難捨的超優高檔貨,許多名媛淑女早已芳心暗許。
邢家欲討兒媳的新聞,無疑是對有心人土投下了顆炸彈,每個人都冀望能拔得頭籌。
如何擇取呢?於是乎,邢家開始了一連串的相親大會!
邢炤原以為只要敷衍應付,那麼幾度遭挫的父母,自然會打退堂鼓,他也就能逃脫那種夢魘……
現在,事實證明他錯了。
同時也證實了他的父母有著超人般的毅力、耐力,還有體力。
偶爾投瞥,邢炤不得不佩服老媽,果然是「練家子」,哭了老半天卻不見她臉紅氣喘的。
搖頭歎了口氣,邢炤伸伸懶腰、打打哈欠,然後繼續翻看攝影雜誌。
聽著踏步聲逐漸清晰傳過來,邢炤心裡有數了。
老媽再度以咆哮聲作為「謝幕」。
「什麼嘛!你瞧瞧,這就是你的寶貝兒子,也不想老娘在那裡哭得肝腸寸斷的,他呢,連吭都不吭一聲……」這眼淚流久了,也是挺損元氣的。
口乾舌燥的季月眉轉身走向茶几,灌了兩口水,可是火氣還是很旺。
眼下一瞟,不知發現了什麼的季月眉,快步衝向搖椅處。
「這是什麼?」她拔下兒子的耳機,惡聲惡氣地質問道。
「耳機嘍。」邢炤努了努嘴。
「哇!那你不就什麼也沒聽見了?你居然讓老娘在那裡白白掉了那麼多眼淚?」氣得發顫的手抓著搖椅扶把,季月眉看起來隨時有可能把上頭的兒子給「翻」下來!
就憑季月眉那曾是全國武術競技冠軍的身手,絕對辦得到。
邢志豪,堪稱當今企業鉅子的他,瞪著兒子屁股下面的那張骨董搖椅,暗暗捏把冷汗。
別別……別衝動啊!別摔著了它……
直到兒子終於跳下搖椅的那一刻,邢志豪才鬆了一大口氣。
邢炤說了:「我全聽見了,媽的淚水不會白流的。」就算沒聽見,他也能把那些台詞倒背如流了。
「噢?是嗎?那你有什麼活好說的?」
「無話可說。」邢炤回的極為流暢,「因為太感動了,感動得很想哭,所以,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最後幾個字,他講得特別用力。
「哭?你哭?」季月眉斜著眼。
哈哈,這個笑話好好笑喔!不過,她沒笑出來。她知道這傢伙就是想逗她笑.
月眉板著臉,哼了聲道:「就憑你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你會哭?」
嗯,那倒是。不過,天底下有當媽的會這樣說自己兒子,也就屬這一家了。
追著兒子的腳步,季月眉踅回沙發座椅,她直接想驗收「成果」。
「那你現在說,禮拜天的飯局,你去不去?」
「不去。」邢炤雖平靜卻也透著堅持,「我不會去赴宴的,因為那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媽,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們只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嗎?」
「你……什麼叫沒意義?我們可是在為你的終生大事打算呢。淑嬡條件這麼好,又是你表舅媽的女兒,跟你又曾經是同學,這門親事算是親上加親了,我就不知道這一次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
「沒興趣。」筆直的腿閒適盤起,邢炤一著身上的灰塵,微抿的唇線飽含傲氣,「對林淑嬡,對任何女人,我都沒興趣,這是惟一的理由。」
季月眉不可置信地瞪著兒子。逐漸地,另種隱憂凌駕了她原有的憤怒。
這代表什麼?本來季月眉也在納悶,明明飽受女性青睞的兒子,卻始終沒見過他跟哪個女人交往。現在他說了,是他「沒興趣」?!
「你怎麼能這樣子?邢志豪,你來聽聽,你這兒子他——」呃,人呢?
接著,母子倆有了共同歇戰的默契。
數秒後,河東獅吼……
「邢志豪,你在幹什麼?!」
「唉唷——」咚地一聲,拖著搖椅準備往倉庫偷溜的邢老爺,被嚇得差點絆倒。
唉,他只是想讓這把搖椅延年益壽而已。
不過,看來,不徹底解決這母子倆的紛爭,這間屋子裡的所有骨董級傢俱,還是隨時籠罩在被拆解的危機當中。
咳了兩記,這好歹他邢志豪也是一家之主嘛。
於是,他大搖大擺走上前,說了:「為什麼大家不各退一步呢?兒子呢,也不要急著去拒絕;那老婆你呢,也給他有個選擇的機會,也就是說,先別急著談親事,先交往看看……說不定——」
嗯,很好,都很安靜。呵呵呵……謝謝,謝謝捧場。一時信心大增的邢志豪繼續接口:「說不定到時候,人家淑媛還不見得會喜歡你兒子呢。」
「胡扯!」季月眉怒拍桌面。
石破驚天的拍擊聲,讓邢志豪綠了臉。
他瞪著桌面上那只被掌力震落的琉璃娃娃就那樣子碎在地上,嗚……是誰讓他這麼多嘴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