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方雪凜神。「沒問題。」
忽地,一方小小的絨布盒從夾克內袋滾落,他連忙拾起,塞回口袋裡。但兩個女人都看到了,也都猜到盒子裡可能是什麼——
是戒指!
方雪全身凍冷,她注意到席夢蘭勝利的眼神,卻無法予以回應,她只能拚命深呼吸,勉強自己唇角牽起笑弧。
「你們慢走,我先……上樓了。」
她像戰敗的鬥士,踩著僵硬的步伐,木然離去。
程予歡目送她,俊眉微蹙,席夢蘭則是淺淺笑著,妙目流轉,瞥見牆邊昂然矗立的冰櫃,靈光乍現。
他要方雪注意清點食材,那如果食材失了鮮度,他會怪誰呢?
趁程予歡不注意,席夢蘭悄悄溜過去,拔落插頭——
*** *** ***
他要去求婚了!
他曾經與戀人許下約定,兩年內如果他成功了,就將戒指重新戴回她手上,如今,他終於能夠實現承諾了。
這一天,總算來了。
方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雖然理智告訴她,她很累了,需要休息,情感卻清醒著不肯睡去。
她睡不著,甚至無法平靜一顆心:心跳躁動著、衝撞著,像卡住的機器,在運轉時不停地發出哀鳴。
她要睡了,該睡了,她早知會有這一天,多想也無益,不是嗎?
只是淚水,在她的不情願之下,仍洶湧地在眼海聚集。
不想哭,眼淚卻氾濫,想堅強,卻掩飾不住脆弱。
怎麼辦?她撫住疼痛的胸口,明明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啊!為什麼還是這麼痛?連呼吸也像抽搐,激烈地絞疼。
「娃娃,別哭了,別痛了……」她一遞又一遍地對自己低語,一個娃娃,應該是不會哭、也不會痛的,不是嗎?
可惜她不是,她不是真的娃娃,她是人,有七情六慾,懂喜怒哀樂。
她嗚咽地轉過頭,臉蛋濕潤了枕畔,嗅到屬於他的氣味,耳畔彷彿聽見他溫柔的呼喚。
娃娃,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不是娃娃!不要叫我娃娃了!」她激動地抗議,對某個不存在的影像發狂。
娃娃,娃娃……
那聲嗓仍執著地喚著,她猛然搗住耳朵。「不要再叫了!你這壞蛋,你忘了我的生日!你什麼時候不求婚,為什麼偏偏選這一天?」
為何偏偏要在這天,令她心碎?
她好怨,倉皇起身,衝下樓,躲著那從身後直追而來的呼喚,她躲進洗手間,又逃進廚房,無助地團團轉。
正當她以為自己即將瀕臨崩潰的那刻,她忽然注意到,冰櫃的插頭脫落了……怎麼回事?
她驚駭地抹去眼淚,定近仔細一瞧,確定自己沒看錯,接著匆忙打開冰櫃——雖然還透著涼意,但藏在冷凍櫃的生蠔與鯖魚已有解凍的跡象,生蠔還好,但鯖魚原本就容易腐爛,即使再度冷凍,也無法保持原有的鮮度。
糟糕!
她立刻撥打程予歡的手機,語音回應卻說他未開機——又找不到人!為何他每次跟席夢蘭在一起時,她總是找不到他?
她又焦急又懊惱,渾忘了自己方纔還為他的薄情傷心,只想著該如何挽救這突如其來的危機,今晚這頓宴席對他而言很重要,她絕不能讓他因為食材鮮度不足而失敗,被那個苛刻的美食評論家瞧不起!
現在是早上十一點,距離傍晚只有六、七個小時,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替代品。
她翻找電話簿,聯絡相熟的店家,問他們還有沒有辦法再弄到新鮮的頂級鯖魚,大夥兒都說倉促之間很難找到。
她焦灼不已,忽然想到在南方澳漁港認識的那個老人,也許他知道哪裡可以找到。
事不宜遲,她立刻開車上路,一路狂飆,在路上還一面打手機,因此差點跟一輛大卡車相撞,幸虧她反應靈敏地閃過。
方雪,你是笨蛋嗎?
撿回一命後,她忍不住在心中嘲弄自己。
她何必這麼努力?他輸了這場打賭不是更好嗎?他贏了可就會跟另一個女人結婚耶!
但她還是希望他幸福,希望他成功,希望他回到他爺爺親手創立的餐廳,希望他得到自己心愛的女人。
她早就決定了,不管她的心有多痛,她都會祝福他。
「對,我就是笨蛋。」她澀澀地喃喃,踩足油門,繼續飆,不要命似的舉動惹來路旁一輛黑頭車關注,一路尾隨。
好不容易,她趕到漁港,匆匆將車停在路旁,便鑽進港邊人潮裡尋找那位孤單老人。
黑頭車也停住,跟著,也走下一個黑衣男子,默默跟在她身後。
一個小時後,方雪才找到老人,一時喜出望外。「伯伯!我終於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哪裡可以找到新鮮的白腹鯖魚?」
老人卻搖搖頭,當頭朝她澆下冷水。「我不知道。」
她全身發涼。「你不知道?」
「嗯。」老人漫然吸菸,見她臉色雪白,顯是受了重大打擊,老眉一揚,淡淡說道:「不過我聽說基隆八斗子那邊比較容易釣到白腹鯖,你要不要去問問看?」
*** *** ***
晚上七點。
張泰瑞果然如期赴約,帶著其他三名老饕,由席進誠親自迎接,在「雪娃娃」餐廳裡坐定,等待上菜。
程予歡也早在廚房裡候著了,奇怪的是,方雪卻不見人影,他打手機問她,她只是氣喘吁吁地說自己馬上就到。
他只好自行準備前菜,第一道是生蠔,只灑了點「鹽中之花」,引出其新鮮美味,搭配的酒是夏布利白酒。
他親自上菜,由於方雪這個侍酒師不在,也只好由他開瓶斟酒。
這女人!究竟搞什麼啊?
他滿腔不悅,幸好,在他準備料理今晚的主菜時,她匆匆趕回。
「予歡,你用這個!」她阻止他使用解凍的鯖魚,直接送上一方冷藏箱,箱裡滿滿的冰塊上棲著幾尾鯖魚。「這是剛釣上來的,比較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