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漆黑如墨的夜,將高懸天際的點點星子襯托得益發明亮,晚風徐徐,捲動了雲,掩住月的璀璨。
原本籠罩在銀光之下的京城變得陰暗了些,好似在預告著有什麼事即將發生。
「睡要睡得飽,也要留意宵小——」
巡夜的更夫扯開喉嚨喊,手上的鑼敲了四下,轉過街角,看到前方守衛的官兵,立刻上前招呼。
「四更天了,諸位官爺辛苦啦!」更夫熱絡地笑道,偷偷瞄了面前的大宅院一眼,心裡暗暗地嘀咕——
要不是整個京城他早已熟透,哪個地方住了什麼人全都瞭若指掌,否則光看這宅子的外觀,打死他都不相信堂堂的御史大人竟然就住在這兒。
宅院大雖大,卻有股「高風亮節」的味兒——講白點就是老舊寒傖啦!別說宵小,連他這種外行人也看得出這裡肯定沒啥油水可撈,偏偏日夜都派有官兵駐守,實在搞不懂到底有啥好顧的?
「四更天了?」其中一名官兵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怎麼下一班還沒到?」
像在回應他的問題,即見八人小隊從街道那頭快步跑來。
「對、對不起,有事耽、耽擱了……」為首的小隊長跑得氣喘吁吁,一臉緊張,就怕被同僚呈報上去會落了個怠忽職守的罪名。
「算啦,快點交接完讓我們回去休息吧!」負責上半夜的小隊長沒多計較,直接招來鎮守於宅院四方的弟兄們準備交班。
見他們忙,更夫不敢打擾,敲著鑼繼續往前走去。
沒人發現,對面的樹上有雙晶亮的眼正隱隱生輝,見等候的時機來臨,那雙眸子因笑而微彎,陰暗的樹叢裡有抹白皙一晃而過,原來是那人揚起的手,在夜色的包圍下依然顯得纖細柔嫩,看得出是屬於一位姑娘家的。
忙著交班的官兵們都沒瞧見,就算看見也會以為是自己眼花,因為這麼一雙柔荑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刻,是吧?
一看到信號,宅院的另一端立刻有幾抹黑影竄出,俐落地翻過因交班而短暫無人看守的高牆,轉眼就消失無蹤。
見潛進順利,那雙眸子又笑。此時一陣風起,吹動了連綿的樹梢,等枝葉再定,那抹晶亮已不在原處。
而方才有人掠進的牆邊,多了抹身著黑衣的窈窕身影,聽到交完班準備回歸定位的官兵談話聲由遠而近,她足下一點,像只美麗的黑鳳蝶展翅越過了牆。
夜風又吹,捲開了雲,月兒悄悄露了臉,當官兵轉過牆角,只見皎潔的月光映照著大地,如此祥和平靜。
第一章
篤——
幾不可聞的輕響劃破了寂靜,門紙被戳了個洞,伸進一截吹管,一縷輕煙自管口裊裊上繞,奇異的甜香瀰漫了整個廂房。
隔了會兒,一把長劍自門縫筆直地探入,往上一挑,輕易挑開了門閂,隨著房門開啟,三條身影陸續進房。
一身黑色勁裝完全掩不住她們曼妙的曲線,無須言語交談,開路、掩護、斷後,三人極具默契地各司其職。
為首的孫沁悄步走至榻旁,被面巾掩了容貌的臉只露出一雙如星俏目,她揭開帳幔,睨著躺在榻上的人,手中長劍一旋,精準地抵住那人的咽喉。
「御史大人,都寅時了,該起來嘍。」和冰冷的劍芒不同,揚起的柔聲輕喚蕩漾於耳旁,像在勾誘著人更往溫柔鄉睡去。「御史大人?」
回應她的,是一聲接著一聲的沉穩呼息,加上規律起伏的胸膛,顯示此人睡得正熟。
美眸蘊上了笑,孫沁仍不敢大意,燦亮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容上,即使光線不足,也無阻她的端詳——
年輕俊逸的相貌,是她接下任務時就已熟記腦海的,向來勾揚著從容淡笑的唇,如今正輕啟呼息——人人口中清廉正直的御史大人中了迷香,不見浩然正氣,反而像個純真無辜的小男孩呼呼大睡。
跟在後頭的小師妹靠了過來,瞥見項沛棠,略帶童稚的嗓音咕噥著:「這就是那個難纏的御史?不像啊,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隨便一撂就倒!」
孫沁將長劍收回,忍著沒笑出聲。長相嬌俏可人的小師妹是她們「天水宮」裡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最表裡不一的人哪有資格說這種話?
「快找吧,還要跟其他人會合呢!」沒時間閒聊,孫沁催促兩名師妹動手,自己也加入尋找的行列。
從廂房的佈置可看出主人的個性,除了必要的陳設及用品外,不見多餘的擺飾,其實根本不用找,只消眼睛繞個兩圈,就可以把所有東西看透。
翻找一陣,毫無所獲,兩名師妹無奈地望向孫沁。「師姊?」
同樣找不到東西的孫沁輕咬著下唇,望著項沛棠熟睡的臉沉吟不語。
她若是他,會怎麼做?如此重要的機密文件,心思縝密的他應該不會離身存放,就是因為這層考量,她沒跟另一批人去書房,而是先踏進這兒。
難道,她高估他了?孫沁擰眉尋思,心裡卻有股直覺,要她別輕易放棄自己的推測。微瞇的美眸再次繞過房裡的一事一物,緩慢仔細,試圖找出異樣之處。
唯一沒搜過的地方只剩榻上了……心念甫動,她立刻回頭望去,卻見兩名師妹一個正抓起他的被子用力地抖動,另一個則是跳上榻大剌剌地踩來踩去,兩人如入無人之地。
孫沁啞然失笑,就算迷香生效也不該這麼肆無忌憚吧?
「哎呀——」跳上榻的小師妹只顧著看上方的板梁,不小心被項沛棠的腳絆倒,找不到東西已煩躁難耐的她更是一把火起。「你很礙事耶!」她怒道,眼中殺機頓現,抽出匕首就朝著他的心窩用力刺落。
千鈞一髮之際,破空而出的暗器打偏了匕首,刺進榻板的位置和項沛棠的身軀只有分寸之差,沒入一半的刀刃,足見力道之大。
即使是及時攔下,孫沁仍嚇出一身的冷汗。
「這次的任務是盜走文件,不是殺人。」她提醒。對她們而言,事情無分善惡,只要出得起價碼的人就是主子,濫殺無辜早已是司空見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