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項沛棠應了聲,不知道該慶幸僕人的聽話,還是該訝異她的坦然。
那她嫌僕人太忙的那句話,是在怪他不讓她有機會下手嘍?他忍住笑,從油紙包裡取出一副燒餅夾醬肘子給她。
「喏,這是人家請的,別看它簡單,這可是前御廚親傳的口味。」
「謝謝。」孫沁接過,一小口一小口秀氣地吃了起來。
項沛棠的手支著下顎,蘊笑的眼捨不得從她身上調離。燒餅明明就是會吃得滿手狼狽的東西,怎麼在她手上卻連粒芝麻都不掉?舉止優雅從容,美得像幅畫。
孫沁默默吃了會兒,見他一直微笑地看著她,眼一瞟,發現油紙包裡只有這一副燒餅。她人都落在他手上了,應該……沒卑劣到在這餅裡下毒吧?
「你呢?你不餓嗎?」保險起見,還是分一半給他好了。她立刻動手準備掰成兩半。
瞧瞧,這麼體貼又伶俐,多教人感動?要說是裝出來的還真是難以相信吶!
「我吃過了,怕你會怪我自己偷偷跑去吃好料,卻只給你吃這個,本來不想說的,結果還是被你發現。」項沛棠阻止她,嘿嘿一笑。「『黎氏漕運』你知道吧?黎嫂子做的菜啊,好吃到沒話說,整桌的菜吃得我好飽,下次有機會再帶你去嘗嘗。」
「黎氏漕運」她當然聽過,在黎之旭的帶領下,幾乎掌控了全國河運的吞吐量。傳聞,項沛棠和黎之旭是至交好友。
了:。你早上是去黎氏?」她還以為憂國憂民的他是為了黎民百姓的事奔忙。
「閒著也沒事,去聊聊嘛!」說到自己開小差,項沛棠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哎呀,你等等。」他突然低喊一聲,跑出了涼亭。
孫沁嚼著燒餅,覺得向來脈絡分明的思緒像打了結。
她本來還一直提防著,怕他是用欲擒故縱降低她的戒心,想乘機在言談間套她的話,結果他非但沒扯到「天水宮」三個字,還真的跟她閒話家常起來,一副和她有多熟稔的模樣。
下次有機會再帶她去嘗嘗?她算是犯人吧?這句話居然也對她說得出口。
「來了來了。」項沛棠拿著茶壺和茶杯回來,熱絡地幫她倒了滿滿一杯。「吃燒餅口會幹,我都忘了。」
有毒吧?孫沁漠視直覺竄出的念頭,柔笑著接過。
「謝謝。」她舉杯就口——是水,他不但連僕人都沒得使喚,還窮到連茶都供不起。
早上也只有簡單的小米粥和饅頭,要不是托黎氏的福,哪來的醬肘子可以吃?她真的寧願他是把她的玉簪拿去變賣換錢了。
「我下午要去閻記,你就繼續待在這兒吧,可以隨便走走看看,如果你不介意,要幫著掃地也成。」看她快吃完了,項沛棠開口說道。「對了,閻記你應該也知道吧?」
閻記幾乎壟斷京城對外的陸運管道,快捷的速度連官方都不得不仰賴。當家閻逍和黎之旭並列京城的兩大首富,同樣也是項沛棠的好友。
「知道。」孫沁點頭,甜甜一笑。「閻當家和黎當家都很有錢。」掃地?還真把她當成自己人了。
嗚,這句話真是刺利攻心啊!項沛棠乾笑,抽了口氣。才第一天就嫌他窮,接下來的要求要他怎麼說得出口?
「這就是商和官的差別啊!」他搖頭低歎,眼中的笑意還是那麼燦爛。「祈禱吧,希望今晚閻逍請的菜夠豐盛,可以帶點回來給你,不然你只能喝小米粥了。」揮揮手,他腳步輕快地走出院落。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孫沁再看看手中剩下的燒餅,頓了下,本來已飽到吃不下的她,深深呼吸,抬起手再接再厲地把它啃得一點也不剩。
她被餓過兩天兩夜滴水未進,也曾被關在地牢裡整整五天不見天日,這絕不是她過過最慘的被俘遭遇,可、可是……
為什麼會這麼讓人感到生氣啊!
*** *** ***
燭火在燈罩裡搖曳著,孫沁臥伏在用來當成屏障的被褥上,一頭長髮流瀉而下,半掩住面容和上身,看起來像睡著了般,其實,正轉著詭計的神智清醒得很。
日間她翻遍這間寢房,別說有關兵部侍郎的證據,除了榻下那段繩索——不用拉,她也猜得到用途,被俘的那晚,官兵會來得如此迅速多半拜它所賜——她連中空的竹枕都拆開,卻什麼機關、暗格也沒找到。
傍晚,大嬸送了熱水和更換的衣服過來,還要她淨身完把水倒在花圃裡省得浪費。不希望有桶水擋在房裡礙事的她只好照做,缺了舉起大水桶的內力,她只能來回一瓢瓢地把水往外舀,等將水舀光,她也充分體會到什麼叫疲累。
再晚一些,她不禁慶幸中午有把燒餅吃完,因為他到現在還沒回來,她的晚膳只有一碗小米粥。
她覺得她真的和這幢宅第犯沖,冷靜不容易受到撩撥是她最受師父讚許的優點,但她只不過在這裡待了一天一夜,胸口總有一股火氣忍不住往上冒。
火苗不大,才一冒起就被她用耐性澆熄,還不到動怒的程度,卻累積成烏煙瘴氣,讓她的心平穩不下來。
尤其是他這個始作俑者,千方百計抓到她,好歹也逼問她幾句吧?他卻把她丟在這裡不聞不問,就不怕她的同伴來把她救走嗎?
她受夠他的難以捉摸,也受夠這不明所以的狀況,就不信他面對她的引誘真的能不為所動,她不要再等下去了,今天晚上一定要他俯首稱臣!
等著等著,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傳來一陣輕敲,然後是開門的咿呀聲。
「我回來嘍……」愉悅的招呼聲在來到榻邊時停住,項沛棠摳了樞額角,試探地喊:「孫沁,你睡著啦?」
「嗯……」她嚶嚀一聲,抬起頭,星眸半掩,神情慵懶,燈火在她絕美的容顏上打出誘惑的陰影。「……我怎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