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一死了之,有什麼好伯的?」
看著那張泰然無謂的麗容,項沛棠不知該吻住她還是狠狠搖醒她。她不怕,但他伯!他怕到必須用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抑下顫抖!
「你都已經被逐出師門了,為何還要維護你師父?!她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私慾,她甚至用劇毒控制你,你該做的是阻止她殘害更多人,而不是保護她!」
「不然呢?我師父把我養大,教我一切,有什麼理由要我背棄她而去信任你?你不也是為了私慾而心機用盡,只不過是靠著好官這個名銜把所作所為都正直化了。」沒人會做無償的事,沽名釣譽、受人感激,這才是他的目的吧!
項沛棠用力吸氣,仍平息不了心頭狂肆的怒火。她自小活在那種環境,她無從選擇,這不是她的錯,他可以不去批判「天水宮」扭曲她的是非觀念,讓她將人命視為無物、不懂情感,但他沒辦法接受她竟為了那樣的人死心塌地!
他看著她,眼中滿是沉痛。「你真的寧願死都不肯說?」他不想只能這樣束手無策地任由她離開人世!
孫沁無謂一笑。「或許這樣還能增添一筆你虐待侍妾的罪狀,何樂而不為?」
聽到她用他之前的笑語調侃他,項沛棠笑不出來。
若對她而言,他只是個心機用盡的狡獪分子,無妨,這是他的長處,他會用這份詭譎得到任何他想要的——
包括將她留在人世。
*** *** ***
幽碧的細絲映在白嫩的掌心,像在倒數她的生命。
孫沁坐在涼亭裡,看著手掌怔忡出神。
她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適,若不是有這條細絲提醒她,她不會感覺自己中了毒。這就是天水寒的特性,有些師姊妹因此輕忽它的毒性,以為師父只是在騙她們,直至叛離毒發,才絕望地體會到天水寒的可怕,卻已經連後悔都來不及。
隔了會兒,她才將手握緊,連同握緊自己波動不平的心。
前天晚上將她帶回房裡,項沛棠就沒再和她多說什麼。昨天,他整天不在,直至深夜才回來,讓她喝下藥後倒頭便睡,連費心勸她也沒有。然後今天一早,他又出去了。
他總算認清她這顆棋子已經沒有用處了吧?所以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連維持基本的假象都懶。這樣倒好,他才不會又在她耳旁說些有的沒有的,省得煩人。孫沁無聲地嗤笑,刻意漠視心裡那一絲絲像是懊惱的感覺。
本來就是如此,要不是為了利用她,他該是鄙夷她都來不及了,又怎麼可能會放心思在她身上?風捲動樹梢,她閉起眼,仰首享受微風拂過臉頰的感覺。
再過三天她就再也感受不到這些,也看不到他了……一思及此,原本平靜的心情變得低落,沈窒的鬱悶梗在胸口。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生命中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事物,所以她不怕死,再危險的任務也從沒放在眼裡。但現在,只要一想到生命將終,他的面容就會躍進腦海,讓她視死如歸的心情起了漣漪。
她厘不清那是什麼感覺,也不想釐清,怕想越深就會越挖掘出讓她無法面對的自己,所以她只能什麼都不去想,靜靜地等候毒發的時刻來臨。
「乘涼嗎?真有閒情逸致。」溫醇的笑語在她前方響起。
孫沁睜開眼,看到他蹲在她跟前為她解著鏈子,驚訝不已。
他不是連話都懶得跟她說了嗎?為什麼還能這樣笑著對她?而且他只有在準備帶她出去時,才會解開她的鏈子,離間計已經成功了不是嗎?他根本沒必要再費心維持恩愛的假象。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
「娶進門後就把人鎖在家裡,這樣風評會不好。」項沛棠戲謔道,連她的腳鐐也跟著解開了。「今天騎馬,你應該會吧?我技術不太好,你可能要自求多福。」
孫沁驚訝地看著他,那張俊容上的神情輕鬆自然,和之前老愛嘻皮笑臉的他沒有兩樣。他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還能擺出這麼若無其事的表情,彷彿前晚的事從沒發生過?
「人還在你手上,所以就要利用得徹底嗎?」她諷刺道。
項沛棠挑了下眉,回以慵懶一笑。
「或許吧。」他俯身環住她的腰將她勾起。「走嘍,天氣明朗,風光晴媚,是出外踏青的好日子呢!」
*** *** ***
如果之前乘坐軟轎游大街是物盡其用,那今天的出遊真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竟然和她共乘一匹馬,帶著四名官騎,從御史府出發,一路穿過京城最繁華的街道,出了城門,馳騁於官道上。
雖是城外,但作為通往京城必經的主要道路,仍有不少商旅人車往來,見此陣仗,不由得都議論紛紛。
項沛棠的心情看起來很好,任由馬兒奔馳。
「我帶你去看瀑布。」他韁繩一扯,馬兒往旁邊的小道竄去,後頭的護衛見狀,急忙縱馬紛紛跟上。
她一點都不想看瀑布!孫沁忙著抓住鞍轡保持平衡,怕一不小心就會摔斷頸子。她一直告訴自己,反正毒再沒幾天就要發作了,就算現在摔死也沒差,但手還是違反她的意志,本能地緊抓著不放。
「你騎馬的技術也不好嗎?」發現她的僵硬,項沛棠揶揄道。
一方面氣惱,一方面怕張口會迎進風沙,孫沁連話都不想回。有本事他來側坐看看!不能跨坐,又被他困在懷中,如果他是為了讓她沒有餘力逃走,那他真是做到了。
「啊啊,這裡要小心。」行經一段狹長的山道,項沛棠放慢了速度。
山道的兩旁一邊是山壁,一邊是斜坡,坡度不陡,在樹林的遮掩下聽得到淙淙的流水聲。並不是非常險峻的地勢,但可能坍方過,這一段山道狹窄異常,坐在馬上的他們手臂都擦到了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