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罷,季成顥懶洋洋的移動目光,在身旁的女人堆裡梭巡著稱得上順眼的,卻發現他每一個都看不順眼。
於是,他將梭巡範圍擴大到望眼可及的每個角落,從隔壁桌的座位到熱鬧喧嘩的舞台,從舞台到吧檯,再從吧檯到——
他游移的目光猛一頓的停下來,懷疑地移回剛才掠過的吧檯區,然後緊盯著蹺腳斜坐吧檯底端倒數第二張高腳椅上,仰頭粲笑的那個女人身上。
那是個身材玲瓏有致,直髮長及腰際,黑如烏絲,風姿綽約的美人,讓即使看多各形各色美女的他,也不禁想多看她一眼。
然而,這並不是她吸引他目光的原因,她之所以讓他看得目不轉睛,是因為她長得很像一個人,一個他已經有好多年不曾見到的丫頭。
那丫頭有著紅紅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短短的頭髮,總是露出一副愛哭愛跟路的無辜模樣,讓人想氣也氣不了,想罵也罵不了,只能讓她像個背後靈一樣的一直跟著他們。
明明是個長得挺標緻的丫頭,穿著打扮卻像個小男生一樣,頭髮老是剪得短短的,從不穿裙子,而且還會跟人打架,比同年齡的男生還像個男生。
隨父母移民到溫哥華時,她已經十五歲了,但身上仍沒半點女人味,連胸部都像飛機場一樣平。
所以依照「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的真理來推敲,他想那丫頭即使長大成人,肯定也會是個英姿煥發、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男人婆才對。
可是坐在吧檯邊上那個風姿綽約、美到都快要掉渣的大美女的五官,怎麼會和那個丫頭長得這麼像?
他曾經聽過一種說法——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外,還有兩個人與自己擁有同樣一張臉,長得一模一樣。
眼前這個女人會是和丫頭擁有同一張臉的另外一個人嗎?抑或者她就是丫頭?
可是那丫頭真的有可能女大十八變,而不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嗎?
重點是,他完全沒聽允翼說過那丫頭最近回台灣來的消息呀!
季成顥皺起眉頭,認真的瞪著那個側背著他而坐的女人研究半晌,終於壓抑不住想搞清楚的慾望,倏然起身離開座位。
「怎麼了?」
「你要去哪裡,顥?」
「發生了什麼事?」
一見他起身離座,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們立刻發出此起彼落的疑惑聲響,他全都置若未聞,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搞清楚坐在吧檯邊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十年前移民到溫哥華去的丫頭?
走到女人身後停住,他直接出聲叫喚。
「任妗紅。」
長髮美女聞聲轉頭,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驀然像見鬼般的睜大雙眼,下一秒便突如其來的跳下高腳椅,轉身就跑。
真的是那丫頭?
這是季成顥的第一個反應。
她幹麼要跑?
這是他第二個反應。
然後第三個反應就是拔腿直追。
「你給我站住,丫頭!」
聽見身後傳來喝令的叫喊聲,任妗紅在一瞬間又跑得更加賣力了些,可是穿著高跟鞋真的有夠難跑的,希望她不要目的還沒達到,就先把脖子給摔斷了,老天保佑她。
呼……呼……呼……
風在耳邊呼嘯著,夾雜著她的喘息聲。
好累喔!穿高跟鞋跑步真的好累,腳也好痛,但是她的心情依然既興奮又飛揚的,好想放聲大笑。
天啊,他竟然認得出她來了,她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喔!
多年不見的親朋好友在這一兩年驚見到她的改變時,都會驚訝兼錯愕的對她說,她真的變了好多,如果她不主動和他們打招呼報姓名,他們都認不出她來。可是他卻可以在燈光昏暗的PUB裡一眼就認出她來,她真的好高興。
她的變美不需要他錦上添花的肯定,因為她已經擁有太多人的肯定了。
她希望、想要的是不管她外在如何的改變,他都能一眼就認出她來,因為那代表了她的模樣在他心裡是深刻鮮明的,儘管他們都已經有十年沒見了,依然沒有褪色。
這是一種希望,也可以說是奢望,因為去年年底伯伯和伯母到她家作客時,乍見兩年不見的她,他們倆一時之間真的認不出她來,所以她一直很擔心他會不會也這樣,沒想到他卻能一眼就認出她,叫她怎麼不欣喜若狂到想放聲大笑和尖叫呢?
呵呵……呵呵……呵—— 「啊!」
樂極生悲,她只覺得腳踝一偏,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往地上墜落。
一隻堅定的大手突然扣住她手臂,止住她往下墜落的跌勢,卻也讓她的身體在下一秒鐘換個方向跌去,重重地撞上一堵有如銅牆鐵壁般的胸膛,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好痛!」
「活該。」沒良心的人隨即接聲說道。
揉著撞痛的肩膀,她抬起頭來瞪他。
叩!她的腦門立刻被敲了一記。
「還敢瞪我?」沒良心的人—— 季成顥朝她齜牙咧嘴的教訓著,隨即質問她,「你幹麼看到我就跑?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自己說。」
「先生,你哪位?我們認識嗎?」她眨了眨眼,故意裝傻的以迷惑的語氣開口問道。
叩!她的腦門又被敲了一記,讓她忍不住伸手摀住隱隱作痛的額頭,抗議的叫道:「很痛耶!」
「知道痛就乖乖地回答我的問題。」他沒好氣的瞪眼道。
這丫頭外表是變成一個美女了,但是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和反射性伸手摀住被打的額頭的呆樣還是一點都沒變。
「你很討厭耶,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啊,季成顥?」任妗紅鼓圓雙頰的對他抱怨,但心底其實很開心他對她的態度跟以前一模一樣,完全沒有因為她外表的不一樣而有所改變。
「不要沒大沒小的。」她的額頭又遭他敲了一記,「叫我季大哥或成顥哥。」他命令。
「那你也不要一直敲我的頭,我現在已經長大是個成熟的女人了,不再是以前那個丫頭了。」她抗議的揉著額頭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