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見得,既能入宮成為皇阿瑪的答應,自是樣貌比一般女子來得柔雅、清麗,有誰能抗拒得了臨巧呢?」這番話可不是哄著臨巧玩的,確實字字屬實。
「格格,這幾日過得可好?」
「好,如同你所說的,沒吃過苦。」她故意忽略身上因整夜騎迅風而磨破皮和讓粗布弄傷的肌膚。
「沐浴更衣呢?格格乃萬金之軀,誰來服侍格格更衣、沐浴呢?」
「段香主找了丫環來服侍我。」
「陌生的丫環格格使不慣,臨巧來了就好,有臨巧服侍格格,格格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臨巧,你先回房休息吧!趕了幾天的路,也該累了。」芙蓉有所企圖地急著趕臨巧離房。
「臨巧不累,先服侍格格睡著後再離開。」
「不需要了,先離開。」
「格……」
「臨巧,你在這裡看著我,睡不著。」
「那……臨巧這就下去了。」臨巧離開房間,一路上思索著格格的反常,卻始終摸不著頭緒,想不清格格到底哪兒不對勁。
「臨巧!」
這聲音……
「有事嗎?」臨巧冷冷地瞪著眼前的男子,口氣極為不悅。
歐嶄巖大刺刺地拉住臨巧的手腕,不容她抗拒地拖著她走。
「歐嶄巖,你到底想怎樣?」
☆ ☆ ☆
芙蓉在臨巧離開之後,便坐起身。愴然地望著窗外熱鬧的景致,有些失神地笑著。她不是一向最討厭嘈雜聲嗎?今天卻覺得窗外市集的叫賣聲挺好聽的……
春天的腳步已明顯地降臨大地,不禁讓她想起了長春宮那片嬌嫩的梅林,恐是這會兒已完全凋謝了吧!她回憶起自己這一生待在宮裡沒讓她增長任何見識,只能透著一冊冊古籍來增長知識。
她隱約記得最清楚的是當初皇額娘抄在絹紙上的一首詞,據傳那是陸游當年在紹興沈園與昔日相戀愛人相遇時,感慨萬千而題在園中粉牆的,名為「釵頭鳳」——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綾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這是怎生哀愁的絕詞!兩相愛,卻難容於世人,便如同這首詞般錯、錯、錯!
這又何嘗不是她和段牧槐的寫照呢?
兩人身份上的差異,很難讓世人贊同,何況,他恨皇阿瑪入骨,這既不是一天造成的,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消逝。挾持她,僅就以做人質為要;姿意接觸她身子也僅就慾念而言。
若為了皇阿瑪好,她便只有一死相抵。若他執意要處處與皇阿瑪為敵,那如以她的性命來交換呢?早在他瞧見她半裸著身體開始,她便是不該苟活之人,若不能擁有僅剩的清白離世,她的尊嚴又何在?怕是留待後世批判,讓皇阿瑪無顏……他便是如此想著吧?想讓皇阿瑪丟臉,讓皇阿瑪羞愧。
芙蓉解下腰上純白綢巾,握在手上盯著,然後往上一扔繞上橫樑,在下處打了結……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這次第,怎今一個愁字了得。」的確,載不動許多愁。她現在的心境便是如此,心中千千萬萬緒,這怕不是一愁字了得。想了卻殘生,卻一時躊躇了……心中莫名地閃過段牧槐的身影,這是怎麼著?她的心讓他絆住了不成?
別忘了他恨她入骨,想得到她的身,卻不見得要她的心。若心不要,身子給了他又如何?她便形如槁屍,和冷宮裡的嬪妃有何兩樣?
芙蓉站上了凳子,頭越過了白色綢巾。此刻的她已沒有任何念頭……下了決心,便踢開腳下凳子,生死瞬間的掙扎讓人很難適應,但沒多久即已安於那股即將離世的平靜與解脫。
這輩子她只愧對兩人,那便是生養她的父母,枉費了皇阿瑪對她的疼愛,只能以此來報答皇阿瑪對於她的養育之恩與百般疼惜。若能讓段牧槐卸下心中對皇阿瑪的恨念,她這般犧牲又何嘗不好呢?咳……咳……現在她終於知道讓皇阿瑪賜白巾自縊的人有多痛苦了,這滋味確實不好受……
怕是漸漸吸入的稀薄空氣讓她腦子產生暈眩,她已少了一般人該有的掙扎。恍惚間,她似瞧見皇額娘在滿是梅花瓣的包圍下向她微笑,那幸福的感覺感染了她。她笑了……
「你在做什麼!?」一片薄如蟬翼的葉子割斷了樑上的綢巾,在她掉落瞬間讓人接住了,接踵而至的是憤怒的吼聲,聲音裡頭夾雜的恐懼讓她好生心疼……她緩慢睜開眼,淒楚地朝那熟悉身影倩笑。
「我……」她好想抹去他臉上那一臉悴然痛心的神情和過於驚異的暴怒。
「好累……好冷……額娘……」
她是否已跨上死亡的那條線了?
段牧槐在驚聞房裡傳來物體劇烈落地的聲響時,心頭便是一驚,連忙由外衝進屋內。初乍見那般令他幾乎停住呼吸的畫面,瞬間以手中僅有的落葉割斷緊繞樑柱的白巾。她怎能這般待他!讓他差點失去了她!
段牧槐紅了雙眼,抱緊她不住吼道:「睜開你的眼睛!」
第六章
床上不動的人兒,若不看那如游絲般薄弱的氣息和起伏的胸膛,可還真會讓人以為那是具無生命力的軀體。光看她削瘦的身形就夠讓人作如此想了,休說蒼白無血色的面容更令人倍感懷疑。
身旁皺眉不悅的段牧槐,眼神中一抹擔憂、恐懼與心疼著實讓人動容,想必愛她極深吧!才會如此顯露感情無遺。手像要將自身的生命力灌注在床上人兒身上似的緊握住,片刻也不願放手,日以繼夜的握著。
他發誓,今後不再放任她一個人獨處,亦不再讓她離開他視線半步……該死!他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她明白,她此生此世永遠也別想離開他?難道她還不懂他對她的愛之深切嗎?要怎樣她才會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