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來說這不是房子,是迷宮。
她們來得顯然不是時候,空氣中殘留著兵荒馬亂後還沒來得及喘氣的緊繃感,大家的表情看起來極度不自然。
幾個看起來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各自散坐在鋼琴椅跟沙發上,每個都漂亮得跟天使一樣。
咦?她稍稍修正,要說一屋子的白羊,有個人就像突兀的黑羊,衣服骯髒撕裂,眼下淤青下巴有傷,他兩腿吊兒郎當的掛在沙發扶手上,腳下,是雙髒到不行的布鞋。
那傷,看起來就是很痛的樣子。
媽媽沒空理她,也沒有人注意到她,所以應該不要緊吧?
從高領黑色毛衣下的牛仔短裙口袋掏出四方小手帕,小巴菲走到髒兮兮的男生面前,用小手帕抹上他的臉,「不痛、不痛,痛痛飛走了。」
「吱,你搞什麼?!」申烽火被她用力的手勁給擦痛,繼而以研究白老鼠的眼神看著她短到不行的削薄頭髮,然後一把搶下那條在他臉上肆虐的小布塊。
「我幫你擦痛痛。」她做錯了嗎,怎麼他看起來一副想咬人的樣子?
「誰要你雞婆的!」
一肚子的怨氣正無處發洩,很好!自動上門的受氣包,看他怎麼修理這個毫無殺傷力的小鬼。
馬的,他在外面打架從不手軟,一個小時前他還在一團混戰中K人,要不是他雞婆到有剩的大哥把他拎回來,還臭罵他十分鐘,也許那群人渣早被他擺平了。
不過他只跟比自己塊頭大的人種用拳頭理論,弱小,他絕不欺負。
這小丫頭看起來粉粉嫩嫩,隨便一根指頭指著就指到天邊去了,要打她得從哪裡下手?
他的眼光通常就夠有威力,十個人有十一個會被他散發出來的狠戾嚇得當場做狗爬,她卻只抿了抿嘴不逃也不哭?
「我看你很痛的樣子。」
小巴菲的年紀還沒有大到讓自己明白死刑犯要上刑場的心情,可是被眼前這年紀看起來跟她最接近的男生吼來吼去、瞪來瞪去,她好像能稍微的感覺到……自己不是很樂觀的未來。
「老子痛不痛要你管,你給我滾遠一點,免得我失手宰了你。」
撂下狠話,他剛剛話說得不夠淺白,這次,她該聽懂,然後逃得越遠越好了吧?
她眨巴著大大的眼,眼中疑惑更深,為什麼會有種不祥的感覺,老實說她也說不上來這種感覺,畢竟,她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是很懂的小三生,不過媽媽說來這裡要聽話……
「你要我滾……滾……像這樣嗎?」
跌破眾人眼鏡的,她蹲下身子就地翻了個觔斗,四肢蜷曲像小猴似真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本來無所謂的三張面容在看見她的「表演」之後,矜淡表情開始扭曲有了裂痕。
申烽火則是掉了下巴。
丟死人了……這丫頭沒神經嗎?牛仔裙下的粉色小褲褲跑出來,什麼都給人看光了。
「巴菲,你……你給我起來,丟不丟臉啊你!人家叫你滾你就滾,我是怎麼教你的?」婦人——也就是申曼妮,申家兄弟要叫姑婆的女人發出快要暈倒的叫聲。
像老鼠聽到貓叫,巴菲動作飛快的爬起來站好,兩手還乖乖的放在膝蓋上。
「我看地上的布很乾淨,滾一滾沒關係。」她怯怯應聲。
「那不叫布,叫地毯。」她教出什麼好女兒,一開始就給她丟光了臉。
申烽火瞇起細長的眼,看著剛才還在他面前笑得彎彎的眼沒了光彩,他騰地從沙發上挺起上半身,兩腿就這樣連同鞋子踩著米白色高貴的沙發墊,擺明了跟申曼妮對嗆。
對於他囂張的行徑,其他人視而不見,他們都知道跟申烽火奢談禮貌,不如去跟家裡的看門狗要求還比較快。
氣氛又擰了。
申曼妮臉上有些掛不住。
「大家,我來介紹一下——」放下優雅蹺起的雙腿,帶著微笑的申家大公子申無敵把小巴菲招到他面前。
看見礙眼的小鬼居然像小狗似的離開他的視線,申烽火不以為然的哼了聲,踢了大理石桌子一腳。
申無敵把小巴菲推到眾人目光面前,雙手擱在她細小的肩膀上。
「她叫巴菲,以後要跟我們住一起,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大家要好好照顧她,知道嗎?」
老二申亢露出興味,剛才這小女生的確逗樂了他。
「你把我們集合在一起,就是為了這個小不點?」
「她是姑婆的女兒,正確的說,我們要稱呼她一聲姑姑。」申無敵自己也掙扎了很久。
名義上,她是姑婆的女兒,輩份上就是大上他們一截。
「我先說,我不叫她姑姑的。」舉手的是申家老三申衛然。「其他的,我沒意見,老大說什麼就什麼。」
姑婆的拖油瓶,還滿新鮮的。
家裡向來陽盛陰衰,尤其最近氣氛低迷得跟住在古墓沒兩樣,多個粉雕玉琢的小女生看起來很不壞。
「幹麼那麼突然,還買一送一喔。」申烽火一聽一個小鬼的輩份居然比自己大上那麼多,心裡有氣。
老實說,長年住在國外的他們對於父親在台灣有什麼親戚朋友一概不清楚,要不是他那對該死的父母留下遺囑要葬在這裡,他們壓根不會回來,日前嘛才認了個姑婆,今天又冒出個姑姑,馬的,他那個優秀的大哥在搞什麼鬼,嫌家裡人口少不如辦個收容所算了!
「申烽火,注意你的禮貌。」
「禮貌?!我呸,你把我從那麼多人面前拎回來的時候,禮貌到哪去了?」他是小人,還記恨在眾目睽睽下被帶回來的老鼠冤。
「爸跟媽的頭七,你卻在外面鬼混,像話嗎?」申無敵沉下眼,不怒自威的樣子總算把么弟的氣焰壓下了一點。
在外面鬼混、泡妞、打架,這些他可以睜隻眼閉只眼,但是這種大日子多少族裡的長老在看,他卻故意把自己搞得又髒又狼狽,故意丟臉,也不給那些長老們好看就是。
父喪母亡,不是只有年紀最小的他難過,每個人都需要時間療愈,用不同的方法撫平失去父母帶來的衝擊,即使他們的父母因為事業忙碌,在他們的成長過程經常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