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帝一沉溺在亂七八糟的想像中,查美樂看他一眼。
「喂?你不吃嗎?」她都嗑光草莓蛋糕了,他還在吃生菜沙拉。
他忙回神,有點窘地隨口說:「你的吃相很恐怖,害我食慾不振。」
「因為我跟很恐怖的人吃飯。」
「我嗎?」
「追到這裡還不恐怖?」查美樂啜著甜酒,吃飽喝足,精神來了,腦子也清楚多了,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你很奇怪,為什麼一直追查哥哥女友的下落?這麼熱心?不像我認識的卓帝一。」
剛剛追問過,她才知道,卓帝一是透過徵信社追查到她的下落。不明白啊,他大費周章為什麼?在醫院的時候也是……
卓帝一低頭,神情嚴肅,想著這一題,該怎麼回答?
「因為……我哥急著找你……怕你自殺,我想確認你沒事……」
「不會吧,你哥知道我沒事啊,我有發簡訊給他。」
「……」拜託,她一定要問個不停嗎?
「喂?」怎麼不吭聲了?
「……我跟你說實話吧。」卓帝一握緊刀叉,瞪住她。「會一直追緝你,是因為……你對我哥很不爽。」
「然後呢?」
「你要跟他分手。」
「對,我們分手了。」
「你以後不想再理我們兄弟。」
「對。」
「如果你跟他分手了,你還會在麵包店工作嗎?」
「你哥跟店員在一起,你想我還會回去那裡工作嗎?我瘋了啊!」這幾天都想好了,她要離開麵包店。
「就是,我也是這麼想。」卓帝一忽然激動嚷:「吐司麵包!」
「什麼?」
「你跟我哥分手沒關係,但是,吐司麵包要繼續做。」
「嗄?」她驚駭過度,手中的叉子掉到地上,瞠目結舌地說:「為了吐司麵包,你一直追緝我?」
「我怕你想不開,自殺死掉,以後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那種吐司。」
查美樂愣住,瞪著他看。所以……急著找她,不是怕她出事,而是為了他愛吃的吐司?!她很難將軟綿綿的吐司麵包跟她二十九年的生命價值,劃上等號。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從幾時起,查美樂的人生,在某人眼中,竟跟吐司麵包享有同樣價值?!
「卓帝一,你把我的生命,跟吐司麵包比?」
「那不只是吐司麵包!」為了讓這荒謬的借口更有說服力,卓帝一啪地雙手按住桌面,趕快站起身,虎視眈眈,瞪住她看。
對著他執著熱烈的眼神,美樂莫名地心跳好快。
「你做的吐司的吐司邊,跟別人做的吐司的吐司邊不一樣。你那個吐司邊嚼勁不一樣,當我靈感阻塞編曲不順,如果吃到你做的吐司的吐司邊,就會順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果沒有邊作曲子邊吃你做的吐司的吐司邊,就會編得很卡……所以那對我來說,不是普通的吐司的吐司邊,這對我來說很重要,重要到甚至會影響到我的事業。所以你絕對不能出事,也不能放棄做麵包,你要繼續做吐司讓我吃到吐司邊。」
這個吐司的吐司邊,無限迴旋地說好幾遍,聽得查美樂頭昏腦脹。
他這麼說,算是對麵包師父最大的恭維吧?因為吐司做太好,竟有一位鼎鼎大名的作曲家,怕她會死翹翹?查美樂啊,你何德何能啊?!
卓帝一越說越順,越掰越理直氣壯。「所以你吃飽一點,好好活著,繼續做我愛吃的吐司,不跟我哥結婚也無所謂,繼續做吐司就行了……」
對麵包師父來說,這是至上的光耀。但是,對查美樂來說,聽了竟然很空虛,沒有絲毫喜悅,也不覺得很驕傲。反而因為吐司邊的價值凌駕於她的性命之上,感到有些憤怒。
「大作曲家,你聽好,我查美樂不是為了讓你能編出曲子而做麵包的,更何況你這傢伙愛吃的也不就是那個吐司邊!謝謝你這麼關心我的死活,感恩。但我以後都不想做麵包了。你愛吃的話自己去你哥的麵包店買。我想,關少傑的技術不錯,口感應該差不了多少。」
「真有個性,這樣就不想做麵包了,了不起。」
「對啊,我的人生,可不是為了做吐司,讓你可以作出曲子而活的。」
「不然你是為什麼而活?」
「我……」
「考上西點執照成為麵包師,這麼努力甚至開店營業,現在竟然因為失戀,就拋棄對你的吐司的吐司邊忠心耿耿的顧客。」
「拜託你不要再一直重複什麼吐司的吐司邊了!」
「好,回到上一句。」
「哪一句?」
「你為什麼而活?」
現在是唱片跳針嗎?一定要卡在這段嗎?查美樂又一次啞口無言,這句話,掐到她的痛點。
卓帝一雙臂橫抱胸前,顯得洋洋得意。嘿,換她答下出來了吧?被他問倒了吧?剛剛他差點被查美樂逼問到很想逃跑。這會兒,換她吃癟了。
為什麼而活?
她沒想過這個問題,就活了二十九年。查美樂是為什麼而活的呢?不為自己,她一直為別人活。會去當麵包師父,做麵包,也不是自己的興趣,為的是她的男人。如今,卓千尋跟麵包店僱員搞在一起,背叛她了。做麵包這檔事,對她來說不具意義了,所以她可以毫不留戀地想放棄離開,所以對於執著於她的吐司的卓帝一,那份執著,不能感動她,也無法光榮她。
因為是為別人而努力做的事,一旦那個人不再重要,那件事,同時也失去意義了。甚至是那個努力的過程,都顯得很荒謬愚蠢。所以現在做麵包,只會提醒她,這些年她有多蠢。
「我……我沒必要跟你說我為什麼而活。」她答不來,只好賴皮。
大王果然愛稱王,勝利的滋味多甜美。他繼續揶揄她:「我倒是知道你為什麼而活,你為了愛我哥,才開麵包店。想取悅我哥,才學做麵包,才低聲下氣討好我們,連我妹妹生孩子都去幫忙坐月子……當然,還忍受我的脾氣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