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衣獨自一個人悄悄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臉頰上有著凌亂的、干了又濕的淚痕,在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爬上「傲刀山莊」最高的那座樓閣頂。
她的腳步輕輕緩緩的,宛如一隻貓兒般,但那步伐雖然輕緩卻堅定,不曾有半絲的遲疑,像是已打定了主意不再回頭。
雖然焰哥哥說無論如何也要和她在一起,雖然她相信他是真的鐵了心地愛她到底,但他們終究還是無緣廝守一生的……
爹說的沒錯,血緣關係是怎麼樣也改變不了的,而兄妹相戀更是違背倫常、忤逆天理的事情。
她不希望焰哥哥因為執意與她在一起而成為一個不孝的兒子,她也不希望因為她和焰哥哥自私的愛情,害爹和一向疼愛她的夫人終日活在痛苦之中,但,她更無法勉強自己嫁給袁大哥或是其他任何的男人。
除了焰哥哥之外,這輩子她的心已容不下其他人了,要她帶著對焰哥哥的愛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不!她做不到!就算到死她也做不到!
倘若這場罪孽深重的愛戀,必須要有一個人來主動做個了結,那麼……就由她來做吧……
反正,十七年前,她本來就是個不該出生於世的生命,那麼十七年後的如今少了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懷著一股淒楚的決心,她獨自站上了樓閣頂端。
夜晚的風相當強勁,讓迎風而立的她身子有些搖晃。
一陣陣寒冷的夜風刮在她的臉上,但她卻絲毫不感覺冷,因為她全身的血液都彷彿已經凍結了,又豈還會有什麼知覺呢……
正當夏紫衣孤零零地佇立在閣樓頂端之際,段心蓮收拾了簡單的行囊走出房間,打算要永遠離開「傲刀山莊」。
既然她已經狠狠報復了端木岳,那麼她也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
只是……
心底的一絲猶豫,讓她緩下了腳步。
要不要去看一下紫衣呢?
那孩子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段心蓮皺了皺眉,正打算揮開心底的猶豫邁步離開的時候,不經意地抬頭一瞥,赫然看見樓閣頂端的那抹身影。
雖然隔著遠遠的距離,她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什麼人,但是出於一股強烈的直覺,她就是知道那是夏紫衣,也驀地明白了那孩子的意圖!
段心蓮震驚地倒抽口氣,千鈞一髮之際,她想也不想地脫口急嚷——
「不!紫衣!別做傻事啊!」
她情急地大聲喊著,腦中驀地浮現過去這十七年來,夏紫衣在她身邊一天天長大的情景。
她回想起才剛牙牙學語的小紫衣,第一次開口喚她「娘」的情景;回想起剛學走路的小紫衣,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撲進地懷裡的情景;回想起紫衣一天天出落得甜美可愛,時常賴在她身旁撒嬌、說心事的情景;回想起……
這一幕幕的畫面狠狠撞擊、撕裂著段心蓮的心,也讓她的心中頓時充滿了無限的懊悔。
紫衣是她的女兒!是她的女兒呀!
即使並非她親生的,但過去這十七年來,她們確確實實是一對母女,那善良的孩子在她心中永遠是她的女兒呀!
直到這時,段心蓮才終於明白為什麼在她的報復計劃順利完成之後,她的心裡卻沒有半點復仇的快感了,因為她在傷害端木岳的同時,也深深傷害了她最親愛的女兒呀!
「紫衣!別跳!別做傻事啊!你不是我的女兒!聽見沒有?你不是我的女兒、不是端木岳的女兒,更不是你焰哥哥的妹妹呀!你聽見沒有?」
夏紫衣聽不見,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她的心已宛如沉入了一片絕望的死寂之中,她的思緒也早已經整個抽空,此刻佇立在閣樓頂端的她,宛如一個空有軀殼的娃娃,完全沒有任何的知覺了。
唯一仍存在她腦中的念頭,就是她要終結這一切的折磨與痛苦。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當最後一滴淚自她的眼中滑落時,她整個人也自閣樓頂端躍下。
呼嘯的風兒將她的衣袖吹得飄搖翻飛,讓她看起來就像只蝶兒般美麗。
但,卻是一隻折翼的蝶,失去了飛翔的能力,只能筆直地墜落……
「不!紫衣——」
段心蓮淒厲絕望地叫喊,朝夏紫衣奔去,然而有一抹身影卻比她還要快,那就是端木焰!
端木焰原本一個人心情沉痛地在書房裡獨處,在聽見段心蓮的叫喊時,就已猜出夏紫衣想要做傻事。
他立刻衝了出來,不斷地祈禱自己還能來得及阻止悲劇的發生,想不到卻還是晚了一步!
儘管閣樓底下正好是一方花圃,儘管那枝葉茂密的花叢稍微減緩了些許的墜勢,但夏紫衣依舊在墜地的瞬間失去了知覺,傷重昏迷。
當端木焰眼睜睜地看著最心愛的人兒自高處墜落時,他覺得自己的心彷彿也碎了一地,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紫衣!紫衣——」
端木焰傷心欲絕地摟著已昏迷不醒的人兒,像一頭負傷的野獸般,發出絕望的悲鳴。
該死!他應該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的!
他怎麼會相信她想要安靜地躺一會兒的說詞而離開她的身邊呢?
倘若他一直陪著她,她也不會有機會做傻事了!
端木岳和杜亞芝也聽見騷動聲而立刻衝出來一看究竟。
當他們趕到時,就見夏紫衣的額頭及嘴角皆滲出猩紅的鮮血,全身骨頭像是散了似的,宛如一隻毫無知覺的破布娃娃,被端木焰緊摟在懷中。
眼前這一幕,讓他們夫婦倆震驚、心碎,同時也萬般的自責。
老天!他們剛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他們是否不該在紫衣最崩潰脆弱的時候對她說那些話?
倘若他們剛才沒有去找過她,這孩子是否就不會傻得走上絕路了?
杜亞芝心痛得忍不住掩面低泣,而端木岳在震驚之後首先恢復了冷靜,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指揮著眾人。
「快!快請大夫!快!」
「焰兒,先將紫衣抱畫房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