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留意情況的孫沁見狀搶先點向她的穴道,處於狂喜中的莫子歡毫無防備地被點個正著,動作倏然僵止。
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人拖走,無法動彈的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面容自視線裡遠去,任由孫沁把僵直的她拖出房間。他還活著,她要看他,她不要離開!莫子歡在心裡不斷吶喊,澎湃的情緒幾欲將她的胸口沖裂,卻連聲音也發不出。
「你答應過會待在隔室的。」直把她拖至大廳聽不到的地方,孫沁才停下腳步,譴責地看著她。
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急了,拜託,放了她,她會乖乖的,她才見到他一眼,這不夠啊!拜託……無法說話,莫子歡只能用眼神哀求,急得眼眶泛紅。她好怕師姊會整晚點住她的穴道,那她就看不到他了。
那誠摯的情緒孫沁感受到了,她從沒在子歡眼中看過如此示弱的神情。「不准出去。」她再次叮嚀,才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一得到自由,莫子歡只想趕快奔回剛剛的房間,但她的腳軟了,勉強禁錮兩年的情感整個爆發,崩毀了她的心防,喜悅、自責、難過,心傷,各種強烈衝擊的情緒讓她無法承受,她倏地蹲在地上,伏膝大哭了起來。
心好痛,痛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以為他死亡的哀慟在那時被她用冷情狠狠壓下,直至此時才猛烈地撲上心頭。
她以為她不在意,以為自己忘了的,除了會夢見他以外,清醒時她都不曾想起他,卻在知道他沒死時,深埋的感覺才排山倒海而來,原來她不是忘了,而是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而已。
在離開小廟後,她的心一片茫然,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當她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京城,站在御史府前。曾經是那麼讓她深惡痛絕的地方,當她再次看到時,她卻沒有感覺了。
她不知道這兩年她是怎麼過的,她不僅封住了與他的回憶,連帶地把其他的情緒也一起封住了,她甚至到現在才為他的死感到難過……她緊緊咬唇,哭得泣不成聲。
冷靜的孫沁很少有被嚇到的時候,但她現在卻瞠目結舌地看著莫子歡。子歡她不只是掉淚,而且還……抱頭痛哭?
雖然已被項沛棠教會了情感,但對於這種情況孫沁還是不曉得要怎麼處理,更別說是出口安慰,她只能站在一旁,沈默地等子歡哭完。
莫子歡終於停下哭泣,抹去淚水。
「我要看他。」她喃喃念著,像是在告訴自己,扶著牆踉蹌地走回剛剛的小房間。
回到隔開他們的那道門前,曾經以為天人永隔的人如今就坐在那兒,她梗住了呼吸,淚又不由自主地滂沱而下。
隨後走進的孫沁來到她身後,偏頭從門縫看去,也不禁好奇這位探花郎是什麼樣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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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的那頭,兩個相談甚歡的男人已完全聊開,渾然不知隔鄰的小房間發生了什麼事。
「怪了,你文采很好啊,怎會只考上探花?」談了一陣,項沛棠大感納悶。他和狀元、榜眼聊過,他們都不曾給他這種驚艷的感覺,而且孔聿這種談吐有度的人應是當今皇上欣賞的人才類型。「是因為殿試太緊張表現失常嗎?」只有這個理由才說得過去了。
「不瞞項兄,我……是故意的。」孔聿有點尷尬。
這件事他不曾告訴過別人,但他和項沛棠一見如故,許多想法、見解不需言明就已心領神會,難得遇到如此投合的好友,如果有所隱瞞他會覺得於心有愧。
「為什麼?」如果是別人這麼說,他肯定會覺得是在放馬後炮,但出自孔聿口中,他完全相信。
「我會進京赴考,是為了謀得官職後振興家鄉。」雖然家中衣食無虞,但縣城百姓仍有人陷於貧苦之中,唯有求得功名後才能幫得了這許多人,也因此他才會動了參加科舉的念頭。「而狀元雖功成名就,卻會受到太多矚目,反而無法輕易離開,這和我赴考的立意相違背。」
「浯州……」憶起他的來處,項沛棠沈吟。氣候溫和、地產豐饒,卻因離京城太遠又沒善加開拓交通,有點浪費了這個好地方。「這麼說來,在分配官職時,你會自願請調回鄉嘍?」
「是的。」孔聿頷首。這段時間他因身體關係不便遠行,因此一直暫居鑣局,只靠書信與家人聯絡,離家兩年餘,也該回去了。
「那我可得把握住你還在京城的時間,好好地和你把酒言歡了。」項沛棠幫他倒酒。可惜,他還滿喜歡這傢伙的,而且——他悄悄地往那道門縫看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子歡口中的那個人,若是,那可就有點不妙了。
「抱歉,我的身體不好,對酒不太有辦法……」看到他端起杯子,孔聿面有難色。
「沒關係,你隨意就好。」項沛棠一點也沒強迫他。
孔聿猶豫了下,舉杯一飲而盡。對方是如此值得深交的朋友,可遇而不可求,他想喝下這杯酒,敬這段難得的友誼。
「一杯就好。」反倒是項沛棠擔心他,不再讓他喝。「你的身體怎麼了?」
「之前受過重傷,內臟全受損了,再怎麼調養也回不到過去的狀態。」孔聿眼中浮現一抹幽暗,只一瞬,隨即隱下,揚笑自嘲:「雖然變得弱不禁風,但至少比以前更像書生了。」
項沛棠沒忽略那抹情緒。難道這就是子歡變得槁木死灰的原因?他很想深究,但這不是他該做的,兩年後的重逢應該由當事人親自揭開,而不是被他這個局外人破壞了驚喜。
「哦?想必聿弟之前體格很不錯嘍?不像我,一點武功也不會,老被我娘子嗤笑。」
打定主意要再另外安排機會讓他們兩人見面,項沛棠並未刻意探話,而是盡情和他談笑,天南地北地聊著。沒多久,他發現孔聿的臉色有點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