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雷昱野好心借了衣服給她,莫靜蕾還是著涼了。
莫主任請病假,以為廣藝電台暫且天下太平嗎?錯錯錯,大錯特錯。
只要雷主任在,平靜就是種奢求。瞧,一大早的,他老大就在大發雷霆。
「這是什麼鬼東西?身為一個專業的企制,你怎麼會讓這種東西通過……」主任辦公室內,一連串炮聲隆隆,震得門板都在瑟瑟發抖。
前陣子,電台改以廣告費抽成的方式支付節目主持人,讓主持人兼任業務工作,以增加主持人的投入度,結果有個財迷心竅的主持人交來的節目流程表竟誇張地充滿了「工商服務」,氣得咱們雷主任抓了負責那節目的企制發飆。
阿華田在旁充當背景,眼見老大正在氣頭上,連氣也不敢吭一聲。
過了一會兒,終於捱罵完,那企制低頭走出辦公室,而老大一雙長腿豪邁地蹺上桌面,雙手環胸,面色陰鬱,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阿華田上前細語:「老大,小的幫您倒杯茶吧?」降降心火。
「嗯。」雷昱野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也不知聽進去了沒。
阿華田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保溫杯,輕手輕腳退出辦公室。
而雷昱野在想什麼呢?還不就是那位今天請假的莫主任。
那天離開醫院後,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為什麼討厭她?
現在他知道了。簡單來說,就是理念不和。
他承認她的確有本事。自她上任以來,幾個提案皆績效斐然,激勵大家拚命往「錢」沖,例如那個什麼讓主持人抽成就是她的鬼主意。
他很清楚這世界的遊戲規則,商業性電台以營利為主,商業化無可厚非,但節目素質是電台的基石,短視近利只會自亂陣腳,發生像剛剛那種蠢事。天知道他們節目部的人力資源多吃緊,每個企制手邊一堆節目,為省開支,有時還得身兼主持人,忙到根本沒空對節目有啥了不起的想法,只求正常播出就是萬幸,而她還在那扯他後腿,給他製造多餘的麻煩!
當然了,撇開這些不說,還有她老對他板著一張臉又哦來哦去的爛態度,而且他可還沒忘記她有多惡劣,把他相親的「秘辛」散播流傳得人盡皆知,害他變成一個大笑話,可謂新仇加舊恨。
沒錯!明明該是討厭她的,那天他究竟是吃錯什麼藥?不,仔細想想,其實也沒啥大不了,那不過代表他頭一次意識到她是個女人,如此而已。
問題是,問題是一一她不是別人,而是莫、靜、蕾!
這名字像個金箍咒,一套上去,什麼都不對,渾身都不爽。
心浮氣躁,使他口乾舌燥,大手往前一抓卻撈空。
眼一抬,桌上的保溫杯怎麼不翼而飛?再四下一望,阿華田不在,對了,剛剛好像聽他說要去幫自己加茶。加著加著是加到哪去了?
耳朵隱約捕捉到外頭的嘈雜,他起身出外一采究竟,一打開門,就見前方圍了一圈人,阿華田站在背對他的位置,不知在激動什麼,指手劃腳的。
「……聽我說,你們都誤會了,老大其實很溫柔,他一一他還會隨身攜帶手帕,從不浪費擦手紙,是個珍惜資源、熱愛地球的男子漢一一」雷昱野霎時臉色鐵青、眼角抽搐,大步上前狠狠摑了那蠢蛋的後腦勺一掌。「你在這鬼扯些什麼?」丟不丟人!
瞇眼環顧眾人,語氣危險:「全圍在這幹什麼?工作都做完了?」
「老大,不是的!曉莉的隱形眼鏡掉了,大家在幫忙找。」曉莉正是先前被雷昱野炮轟的企制,方才阿華田一走出來,就見大家邊幫她找眼鏡、邊數落老大的不是,聽得他好不服氣,挺身為老大說話。
「隱形眼鏡掉了?」語氣不悅。「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每次為了找你的隱形眼鏡,把整個部門弄得人仰馬翻,這麼會弄丟,幹嘛不戴普通眼鏡?」
「人家今晚跟男友有約會,戴隱形眼鏡比較美啦……」阿華田企圖緩頗。
「有約會又怎樣?你是來工作的,還是來選美的?大家是來上班的,還是來幫你找隱形眼鏡的?」雷昱野嚴厲道:「不許找了,全部回去工作。」凶神惡煞般的面孔,讓所有人噤若寒蟬,一哄而散。
待雷主任離開視線範圍,幾名同事湊近沮喪的曉莉,悄聲安慰。
「別難過,等下大家在座位週遭幫你留意一下,說不定可以找到。」
「我真不敢相信耶,他剛剛居然說有約會又怎樣。」有人忿忿抱不平。
「不解風情的木金剛,完全不懂女人心,怪不得他情途這麼黯淡。」
「他在遷怒啦,前陣子他不是還相親失敗?根本是情人去死去死團。」
「對啊,而且他還不只遷怒這項,那個讓主持人廣告費抽成的提案,是他的死對頭莫主任提出的,他對莫主任不爽就把氣出在你身上,有夠過分的。」眾人在痛批上司中發洩工作壓力兼建立同事情誼,一舉兩得。
喀,直到聽到門打開的聲響,大家心頭一驚,大魔頭出來啦!馬上眼觀鼻、鼻觀心,作勢埋頭工作,但馬上有人發現怪事一一「雷主任……怎麼是從廁所出來的?」壓低聲音質疑。
「他從剛剛就一直待在廁所啦。」座位距廁所最近的同事提供情報。
咦!在廁所……這麼久?幹嘛?大家面面相覷,交頭接耳起來。
渾然不覺自己成了話題人物,雷昱野回到辦公室,叫來助理。「阿華田。」
「是,老大。」阿華田立刻迎上。
「把這個拿去給那迷糊蛋。」將手上擰成一小包的衛生紙交給他。
「老大你……你找到曉莉的隱形眼鏡了?」阿華田驚訝得合不攏嘴。
「那個笨女人,三次有兩次把眼鏡掉在廁所外面的洗手台那,還在外頭瞎找。」他啐聲,放下捲起的袖子。「算她運氣好,我上完廁所,隨便看一下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