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阿才的哀求,洪夏衫最後還是將剩下的烹調工作交給廚房其他人,跟著他回去。
回到拾樓,她在門外就看見立在窗後動也不動的路雲深。
她一接近房門口,他便察覺了。回過頭,他面色尋常地對還站在外面的她道:「進來。」
咦!他哪裡有暴跳如雷?哪裡有血花四濺的跡象?一路上阿才說得結結巴巴,還一副簡直要抱頭鼠竄的模樣,讓她也不禁隨之緊張起來,並且猜想究竟是什麼事惹火了他,可現在──
他看起來根本沒事啊。
莫名忐忑的心因為見到他平靜的表情而放鬆,不過當她一踏進房,愈走近他,就愈敏感地感受到源自他身上一股被極力壓抑,卻隱隱可見的深層怒意。
其實他眼底也是。
在他身前站定,仰首迎視他燦光火亮的眼,她清楚看到那層怒意了。而且……是針對她。
「我去廚房準備你愛吃的菜,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只是因為回來看不到她在生氣嗎?應該不是。他又不是急著找娘的小孩。
默然攫住她的視線,然後他伸出手,大拇指輕輕抹掉不小心沾在她下巴的一小塊麵粉。
「……你睡著的時候我就回來了。」指節彷彿留戀指下柔嫩觸感地繼續停留在她的肌膚上,但他的眉眼神色仍沒有一絲笑意。
洪夏衫怔了怔。原來他已經回來一陣子了。
立即聯想到那件事,她恍然大悟。「是你把我抱回床上睡的?」原來不是她醉迷糊了。
他點頭,手指慢慢滑到她額際上去,眸底開始火花四射。「你這裡,怎麼會有傷的?」
「傷?」她微愣,下意識伸手去摸。
他臉上的惱意逐漸凝聚。「你竟沒發現自己受傷了?我問你,這是你自己弄傷的,還是別人蓄意傷了你的?」拉下她遲疑摸索的手,他愈說愈惡狠的口氣透露著不祥。
「你在說什麼?誰會蓄意……」直覺回應,但她猛地住口。呃……她額上這該不會是……
早上她去伺候老夫人準備出門的行頭時,中間是被表小姐搶快要幫老夫人拿出的髮釵子不小心劃過了一下,當時她微驚,可完全沒感到疼或怎樣,再加上她看得出來表四小姐雖然討厭她,可也不至於討厭到要故意用釵子傷她,所以她根本沒把它當一回事,直到現在他提起……
可她忽然起疑了。他怎會突地懷疑有人要故意傷她?莫非他以為上回在徐府筵上要綁走她的歹徒出現在現在戒備森嚴的家裡?還是……
「告訴我,是我娘,或是彩依?」她的思慮才動到那裡去,路雲深這一開口,立刻證實了她的揣測。
她的胸口一窒。看著他一臉了然並且煞氣騰騰的表情,她大概就明白了──
兩隻巨掌扣著她纖細的雙肩,他的下顎因為緊繃而微微抽動。現在他已經不知道該將她擁進懷疼憐一番,抑或為她的刻意隱瞞捏死她。
「娘找你麻煩的事,為什麼不說?如果不是有人告訴我,你打算一直讓她們把你當下人使喚是不是?」口氣兇惡狠悍。「你是我的妻子!」
「她是你的娘。」好吧,他知道了。沒被他的怒火嚇到,這時她反而心平氣和。冷靜凝看著他為她大動肝火的神色。「小深,她是你的娘,也是我的。她既沒有打我、虐待我,也沒有要我做超出媳婦該做的事。如果我過得不好,難道你會看不出來嗎?」朱唇漾出一抹微笑。「我知道娘對我不滿、不喜歡我,我也知道我做再多事都是多餘的,但我卻不能什麼事都不做。」
她的如花淺笑,他瞧得癡,卻仍滅不了他滿腹的火。他不自覺攏緊他的指掌。「笨蛋!你做的全是下人會做的事,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劈頭就轟。在這世上,能讓他娘看得順眼、滿意的人不多,就算是他,也只因為是她的兒子才勉強沒在他面前抱怨,更何況是夏衫。「我娘的事讓我來處理,以後你別再傻傻地被牽著鼻子走,聽到沒有?」要她答應。
就因為明白他若知道了這些事,肯定會有這種反應,所以她才不說,沒想到還是有人多嘴了。
「你要怎麼處理?」清楚他呵護不捨的心情,她的心泛過一股暖流,可她又怕他亂來。
路雲深鐵青的臉色慢慢轉為犀銳,同時意識到自己的力道,他倏地放鬆抓緊她肩頭的手。
「把彩依那臭丫頭轟出去,永遠不准她再踏進路家一步。」強悍果斷。他望進她驚訝的眸心,繼續說:「至於我娘,我會多派兩個丫頭供她差遣,若我發現她再把你找去胡亂指使,我就告訴她,既然她討厭孫子的娘,這輩子她也別想抱到孫子。」
這是明顯的威脅吧?不過他這威脅……
忽地不知該氣該笑,洪夏衫搖搖頭。「你不能這麼做。」
眉一挑,沒想到他也乾脆。「好,那你要我怎麼做,你說。」
咦!
稍怔了怔,可她立即回過神,晶靈水盈的美眸一轉,淺笑覷著他。「你真聽我的?」
被她的巧笑倩兮勾得心蕩神馳,堂堂大男人臉上的剛硬線條馬上軟化好幾分,不過他的理智可沒被淹沒。「有道理的我就聽。」手指已經悄悄滑上她的粉頰。
笑顏一斂,輕哼,她拍掉他的手,纖纖玉指戳上他的胸口。「你的意思是,我以前說的話都是沒道理的?」故意刁他一下。
路雲深反應很快,立刻對愛妻涎著笑臉投降。「沒、沒,我的親親娘子說的當然都是道理、說什麼都對,我聽你的、全聽你的。你說吧,我一定照辦。」不忍她的手指堵上他這身粗皮硬肉弄了傷,他趕緊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再安置在心口上。
被他的呵惜舉動攪翻了情思,她先是心頭揪擰了一下,接著她讓自己全然放鬆,再上前,主動偎進他寬闊溫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