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忿忿的想,手抓著腰的力道也加重。
不過季石謙沒有反應,可是若看他的正面,可以發現他好像在笑,好像在笑後座的女生出現這樣的反應。
「聯誼啊!很好玩喔!」她酸酸說著,愈說愈小聲。
好玩……老實說還真奇怪,那天聯誼的行程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到一個河邊,然後兩班的人在幹嘛他都記不得了。哦!
對了,他記得……「對啊!烤肉很好吃。」
用力抓他腰間的肌肉,「那還有呢?」
「沒有了,我記不得了。」
「少來……」汪巧寧嘟囔念著,心裡很不是滋味,這傢伙竟然偷跑去聯誼,也不跟她說一聲,還是跟女校學生去……萬一他喜歡上別的女校的學生怎麼辦?
她怎麼辦?「下次你們班聯誼,我也要去啦!」
「我們是男校耶!」
「我可以女扮男裝,反正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
「哈哈哈——」
「不要笑啦!我是說真的。」
「哈哈哈……」他不置可否。只是一逕笑著,爽朗的笑容陪伴著腳踏車車輪轉動滾地的聲音,陪伴著夕陽微風拂面,縈繞在耳邊,在臉頰旁溫柔的訴說著一段心情。
於是他笑,她也笑,這是年輕時最美的故事,更是記憶裡最美的畫面,他的背影,還有那個腳踏車的後座,還有她看不見,卻聽得一清二楚的笑聲。
* * *
高中生涯過去了,人生遇到第一個重大轉折點——季石謙當然繼續升學,而且順利的考取第一志願,即將長途跋涉,到台北去讀大學。
而汪巧寧則高職畢業,確定不再升學。
人生有很多條路好走,不一定要讀書,她一直抱持著這樣樂觀開朗的心,相信憑著努力,她一定可以走出自己的路。
唯一擔心的是,那個何美玲聽說也考到跟季石謙同一所大學,同校當學生,她知道那種朝夕相處的威力,心裡很是擔心。
聽說何美玲的父親很欣賞季石謙,主動表示願意贊助他讀書,但是他畢業後,必須進入何家的企業來幫他,儼然一副培養乘龍快婿的姿態。
可是季石謙拒絕了,他表面上說謝謝,但事實上他說沒道理他的人生要掌控在別人手上。
汪巧寧看著他那張成熟英俊的臉孔,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們真的離好遠、好遠,遠到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她比不上何美玲,更沒有一個有錢的爸爸,可以給石謙這麼多幫助,她甚至連跟他一起砥礪學問的機會也都沒有。
長大真的是一件好煩的事,再也無法這樣沒有芥蒂的相處,胡思亂想成了每次她見到他時都會做的事。
他或許沒有變,每次從台北回到家中還是一樣乖乖的看著書,還是一樣待在她看得見的地方,可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聊天,怕吵到他,更怕自己一開口就凸顯這樣的差異。
她的想法他弄不懂,事實上他想,他沒有變,也不需要變,保留內心一部分的柔軟處給自己最隱私的部分,才能讓自己更堅強的面對外在的一切考驗。
而她,汪巧寧,就是屬於他內心那個柔軟的地方。
他或許知道她的內心在掙扎,卻不知該怎麼跟這個小笨蛋說,或許這就是長大,就是成熟的代價。
然而就在他們體驗這種微妙的變化時,生命中更大的變故席捲而來,一時間讓兩個還只是半大人的孩子震得措手不及!
季母與汪母工作多年的工廠在一夜之間倒閉,工廠老闆無預警關廠,連夜逃離這個村莊,上百個員工也在一夜間失業,許多人頓時不知該怎麼養家活口,在村落中碰到人,每個人都是愁眉苦臉。
季母知道兒子還在台北唸書,需要用錢,於是她跟著汪母來到鄰鎮的成衣工廠工作。
而這間工廠就是何美玲家開設的!
汪巧寧自然也跟著母親一起工作,而這些,遠在台北的季石謙當然都知道,這三個女人都安慰他要專心讀書,不要擔心。
他咬著牙,努力承受著生活中種種困頓,更加緊唸書,他知道,在家鄉有他最掛念的人,期待著他能夠出人頭地。
本以為噩運就這樣過去了,事實不然!
在某個下雨天的晚間,季母剛下班,騎著腳踏車準備回家,那天汪母跟著巧寧在工廠加班,於是季母先回家,卻因此發生了意外。
季母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車禍,對方肇事逃逸,季母在醫院裡住了幾天,還是去世了。
這真是重重衝擊了季石謙的一切認知,不過幾天沒回家,忙於學校的考試,他就失去了母親。
用著家裡僅有的積蓄,還有汪家的幫忙,季石謙請假回家處理母親的後事。守夜時,季石謙沉默不語,只有憔悴的表情與脆弱的眼神洩漏了一切。
汪巧寧哭著,看著他沉默不語,不哭也不說話,苦苦壓抑,替他更覺痛苦,只能緊緊挨在他身邊想給他力量、給他安慰。
汪母安慰他,「石謙,好好讀書,別讓你母親失望,有什麼事情、有什麼需要,都跟汪媽媽說,從今天開始,汪媽媽會照顧你。」
「我也是。」汪巧寧急著表達她的安慰,表示她的支持,可是她搶在季石謙之前落下的淚水,卻反而讓人更傷心。
一瞬間紅了眼眶,卻強壓下內心的痛楚,季石謙知道自己不能崩潰,他必須更加堅強,他一定要撐過這個難關。
後事處理完,季石謙回到了學校,努力過新生活。偶爾他也會回到鄉下,來到汪家,汲取一點家庭的感覺。
巧寧還是努力的讓他感到快樂,努力的希望讓他展現笑容,她說笑著,每次他回家,她也會煮一頓好吃的慰勞他思鄉的心。
突然發現,當年見到她時,她臉上那種稚氣的感覺已經消失了;現在在看著她,她把頭髮都盤起來了,臉上淨是辛勞,工作一定很累。
想著她不過才二十歲,卻必須面臨工作的壓力;而自己卻還在唸書,他很急,急著想要趕緊出社會,總想著不能再拖,不能再讓她吃這種苦,不能再讓母親的遺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