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匪夷所思,這世道哪個有能力的男子會是女子的「唯一」?
「是。」
「你性子未免太烈。」皇上歎息。
「無容願竹籬茅舍,結心結情,不願淚眼倚樓頻獨語,更不甘鑾鏡鴛衾兩斷腸。」她字字句句說分明。
夠清楚了吧,她既是殘花敗柳,也是貪婪女子,這年代,要求男子專一,實屬非分。何況,皇太子吶,是將來要登基帝位之人,豈能不後宮六院,嬪妃無數。
「既然曲姑娘執意如此,朕自不能勉強,只是可惜了一段良緣。」皇上讓步,即使他再欣賞曲無容,她畢竟非清白身,怎能入後宮,淫穢宮廷。
「無容感激皇上看重。」她屈身行禮。
「曲姑娘,本宮有一事相求。」皇后開口。
「皇后請說。」
「玉寧公主有孕在身,可否請姑娘暫居靖遠侯府,替本宮看顧玉寧公主?」
皇太子的病,讓皇后對曲無容推崇備至,偏她不肯入宮當御醫,她實在很想把曲無容留在身邊。
玉寧公主……她怔了怔,像被點了穴般,一動也不動。
「曲姑娘?」皇后喚道。
她回魂,急切道:「稟皇后,無容尚有患者在竹林外等待醫治,宮中延宕數月,無容已然過意不去。」
「那還不容易,本宮派兩名御醫,到你的竹林小屋為百姓看診。曲姑娘該知道本宮看重你,千萬別讓本宮失望,玉寧公主懷的,可是本宮的小金孫。」
這是命令,不是請求,沒有人可以對高高在上的皇后說不。
皇帝點頭,「就這樣了,來人,賜曲無容黃金萬兩,絹綢三千匹,並匾額一塊,上面鐫刻『御用神醫』。」
曲無容無奈,卻不能不低頭謝恩,心底已開始盤算起,如何避掉與玉寧公主照面。
出殿時,冷剛已在外等候,他迎上前,主動勾住無容的腰際,讓她靠入自己胸前。他知,姑娘累得站不直了。
曲無容道:「回竹林吧!」
「是。」冷剛轉身,就要帶她離開。
「曲姑娘,請留步。」
宇淵追出來,看見曲無容和冷剛的親密,很礙眼,礙眼得他的心沉甸甸。
「靖遠侯有事?」冷剛問。曲無容疲態已現,明兒個怕又要發燒了,他得快點將她帶回家。
「那不是姑娘的臉。」他放低音量靠近他們說。
「你?!」曲無容和冷剛震驚。
「我見過你的真面目,無刀無痕,美艷動人,你可知欺君罔上,該當何罪?」
他知道自己態度惡劣,近乎無賴小人,可是他心急,她不在朝為官,不知欺君下場有多嚴重。
「你在恐嚇我?」曲無容淡聲問。
「我但願自己不是。」他不想惹火她,偏又惹火她。
「你想要什麼?」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亂糟糟的思緒理不出言語,她還想不出該拿他怎麼辦。
她居然問他想要什麼?他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平安!
霍地,冷剛作主,伸手點過曲無容的睡穴。
宇淵一把抓起他的手問:「你想對曲姑娘做什麼?」
兩招推移擒拿互擊,曲無容昏睡在對方懷裡,宇淵不敢下重手,一掌,冷剛逼退他。
打橫抱起姑娘,他冷冷拋下一句:「現下是姑娘休憩的時辰,你別來打擾她。」
說著,他邁開腳步,走出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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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無容發燒了。
這種熱,藥物退不了,只能靠休息調養,幾日後才會慢慢退燒。
她的臉紅撲撲的,像沾了顏料,唇色卻慘白得嚇人。
她身子弱,禁不得累,昨日,宇淵在她腦海裡繞過一回又一回,整夜輾轉難眠,今晨醒來,她開始發燒,冷剛熬好藥膳服侍她喝下,睡一覺,精神好得多了,但額頭還是熱著。
「再睡一會兒。」冷剛半強迫地把她壓回床上。
他們已經回竹林小屋,滿屋子的黃金綢緞扎眼得很,還是窗外的翠竹教人心愛。
她一眼,他明白心意。
「我已送出二千黃金,等你身體好些,我再出門當散財童子。」
姑娘對於財富之厭惡,讓人難理解,但他不需要理解姑娘的言行,只需照著她的心意做便行。
「冷剛,你想聽故事嗎?」她道。
「好,不過不是現在,等你不發燒再說。」
「可我現在就想說。」
要拒絕?不,他沒學會對姑娘說不。
歎了氣,他還是依她,冷剛取來披風將她全身裹緊,扶著她走出竹林。
兩炷香後,他們坐在十里亭裡,夕陽西下,湖水波光粼粼,一圈圈銀光,像新鑄造的銀錢,圓圓點點,幾隻魚兒躍出水面,兩個漂亮翻身,又落回湖間,濺起水花。
曲無容眺望遠處,柳花飛絮,暖風徐徐,片刻後,她長歎氣,側眼對冷剛說:「以前,我爹爹常帶我到這裡,我是京城人氏,十六歲之前,都在這裡生活。」
不意外,他早猜到了。
自言自語般,她說著生平,那是冷剛未聽過的部分。
「十歲那年,家逢意外,我賣身葬父,把自己賣進靖遠侯府。第一次見到我的少爺,少爺待我極好,我叫紀穎,少爺總是穎兒穎兒地叫,把我叫成他的影兒,人與影從不分離。少爺讓我習醫學武,還幫我剷除仇人,我們一起行俠仗義,濟弱扶傾,我們挖筍子、埋女兒紅,和少爺共同生活的那段期間,是我最快樂的歲月。」
曲無容咳兩聲,冷剛替她拉緊披風。
「誰知一道聖旨下,皇上把公主嫁予少爺,從此,我的生命變成一團漿糊。」
難怪她不願入宮醫治皇太子,他懂了。
「少爺愛上公主,再看不見我的專注。然後,皇后賜婚把我嫁入肅親王府……聽過肅親王府的寶安公子嗎?他是個非常糟糕的男人,但少爺並不阻止,我心碎了,坐上花轎之前,我已經死去。」
那些心苦,記憶猶存。風吹,將她鬢邊那束白髮吹起,那風霜啊,不只在她心中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