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筆勾銷嗎?多麼經易呀!你待我,終究不夠刻骨銘心……」自語般的呢喃,輕得不貝重量,難以捕捉,隨著盡碎的心,消散風中。
往後退了一步,再一步,他奔了出去。
第7章
一草、一木,仍是舊時模樣,不過才幾個時辰罷了,他的世界已然瓦解。
他悲澀地輕扯唇角,想強顏歡笑,卻直苦進了骨髓。
今後,他還有機會再一次與她回到這繁花叢中,再一次重溫昔時的歡愛情纏嗎?
怕是奢求了。
他腦中,一直不斷重複著那句話,自問著:就這樣一筆勾銷嗎?就這樣輕易放手?他能甘心嗎?
這一次,他真的笑出來了,卻是對自己最深的嘲弄,哭得鼻骨莫名發酸,灼熱的眼蕩起水光。
真可笑啊!他不甘心又能如何?她是真的徹徹底底忘了他。從前,她忘了大哥,但至少還記得他的名,捨不得忘,那他呢?她又為他唐逸農保留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她拋得一乾二淨!不留寸許!
桑語嫣,你好無情吶!
她到底將他唐逸農置於何地?她怎麼可以狠心地忘了所有,全無留戀?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大哥來得重要,是不是這樣呢?
那雙沒有光彩、沒有悸動的眸子,太冷,看得他的心也冷了、寒了。現在的他,對她而言根本不具意義,面對這樣的她,他還能說什麼?說他有多愛她?說他們也曾深深相愛嗎?會不會到最後,他所換得的只是自取其辱?
原來他的情,從一開始就虛幻得無法面對現實,他得到的,只是自我放逐的她。一旦她找回了自己,他與大哥,終究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她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他這一點了──她,也許曾經愛過他,但,卻永遠像愛大哥那般的愛他,否則,她不會在尋回了對大哥那份強烈的感情後,極自然的遺落了對他的愛。
這就是她的選擇嗎?她割捨了他?那她聲聲的承諾又算什麼?那段相契相依的日子又算什麼?要他獨自去面對過往的濃情繾綣,再承受如今的冷眼相對,他情何以堪?
繞了這麼一大圈,到頭來,他們又回到了原點。有誰能告訴他,往後,他該如何面對這個他愛得痛徹心扉,卻再也無法回報他一絲柔情的女人?
他滿心慼然,無語問蒼天──語嫣無法解釋這種感覺。自她醒來後,好像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了。
幽哥每回看著她,總是欲言又止,像有一肚子話,卻說不出口。
映蝶沒多說什麼,處事是一貫的冷淡,但深沉的表情像是若有所思。
再來是唐逸農。他更怪,以前他老愛和她鬥嘴,非要把她氣到半死才甘心,全屋子最聒噪、嘴最賤的人就是他。而現在呢?他卻成了悶葫蘆,一天說不上幾句話,也不再愛和她槓上,她甚至覺得他在逃避她。
這實在很沒道理,可是他卻真的在這麼做,就連目光都極力的避開她,不與她接觸。有時,她還會莫名地從他眼中讀出憂傷的氣息。
哈,真是笑話,他這個人狂得半死,天塌下來當被子蓋,哪會懂得什麼叫愁?
他不去氣人家就不錯了,誰有那個能耐惹他心煩?
最後便是自己。
她感覺得出來,自己的心理也有了些許的微妙變化,目光不再成天繞著幽哥打轉,見著他時,更不會再有以往那種天絕地滅的狂痛,反而無聊到去研究唐逸農……這代表什麼?她不再愛幽哥了嗎?怎麼可能!她很清楚這份感情是至死不渝的,她對幽哥的心絕不會改變,她大概是睡昏頭了,才會這麼反常。
唉,好煩呀!
在屋子裡悶了幾天,趁著天氣好轉,她步出屋外,不知不覺就來到她以往時常流連的花苑。
沒有人告訴她,這兩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也想不起來,見到這一草一木,非但不能讓她如以往般放鬆心情,反而無由地感到低落、愁鬱……每朵花、每叢綠葉、每個角落……她的目光一一掃過,然後定在雅致的鞦韆上,她輕撫著,生了下來。
她不曉得這兒幾時多了個鞦韆,此處明明只有她才會來,那麼,會是誰呢?誰為她制鞦韆?誰這般憐寵她?
她輕輕蕩著,神思逐漸輕揚……恍恍惚惚,視線定在其一個角落,道道模糊的影像閃過──綠葉叢中,一雙交纏難分的人兒,激狂若焰的火辣情纏……噢,這名男子也未免太過孟浪,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奇怪,這對男女是誰?是真有其事,還是純粹出於她的想像?而她又為什麼會知道?
一連串的疑問冒了上來,她想得出神,專注地想捕捉每一個畫面,鞦韆無意識地蕩高、再蕩高。她卻全無所覺,直到身子在她的失神下拋飛出去──來不及驚叫,一道矯健的形影飛身而來,凌空將她牢牢接住,安穩落下。
語嫣驚魂甫定,還來不及出聲,耳邊傳來唐逸農驚急的嗓音:「嫣兒,你想嚇死我嗎?」他摟緊了她,失速的心在胸膛狂跳著。
剎那間,她一陣恍惚,仰起迷離的眼望向他──好模糊,又好熟悉的感覺;這懷抱,這氣息……似曾相識。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她感覺到了,那是在乎嗎?他在乎她?
他喊她什麼?他不是一向看她最不順眼的嗎?為什麼會──突然關心起她來了呢?
迎向她眼中的迷惘及困惑,他才意識到情緒已脫軌失控,趕忙放下她,連退了好幾步。
「你──」她張口欲言。
「別問我,什麼都別問我!」他懊惱地低吼出聲,倉皇匆促地轉身狂奔而去。
她不愛他,她再也不變他了,他還能說什麼?說了,又有何意義?只會平添她的輕視罷了,他唐逸農再怎麼沒出息,也不會去強求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語嫣望著他急切離去的背影,一手撫上他殘留在她身上的餘溫,呆怔著,久久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