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宿命,既然如此,她就應該勇敢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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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京都,炎熱異常。
隆田家的院落裡大樹遮蔭,清風徐徐,尚可稍減一絲暑氣。
一名穿著米白色亞麻背心、米白色亞麻休閒長褲的高大男子,正十分悠閒的坐在專屬於他那一房的院落裡曬太陽,修長的長腿順著躺椅的弧度擱置著,未穿鞋的大腳丫則順勢落在躺椅下方的木製小圓凳上,兩手擱在胸腹之間,一張俊臉則被一本文學雜誌所遮蓋,只依稀見那黑色微鬈的髮絲,在微風中偶爾頑皮跳動著。
這男子據說重病中,正在養病,卻養得十分悠閒愜意,躺椅旁放著一個畫架,畫裡的風景充滿著南洋奔放色彩,畫架旁的小木桌上,放著用藍色水晶盤盛著的各色水果,房內傳來古典的巴洛克鋼琴樂曲,華麗浪漫的曲音像夏日裡盤旋在花草之中的精靈,輕輕地跳躍舞動,讓人聞之便精神起來。
多幸福悠閒的畫面呵,讓紅塵俗世之人看了只有豔羨不已的分。
不過,當那些紅塵俗世之人知道這躺在大樹下乘涼小睡的男子,正是外傳重病,人之將死的隆田家族二少爺雷颺,恐怕就不會羨慕這樣的幸福了。
聽到窸窣的腳步聲,輕而穩,踩著落葉朝這個方向而來,雷颺不必睜眼就可以判定來人必是他的高中同學兼死黨,現在又身兼他的主治醫生,更是大名鼎鼎、擁有日本天才美醫師封號的羽澤悠。
「你來啦。」雷颺懶懶的打聲招呼,可那張臉還是懶得出來見人,說是曬太陽,可臉不能曬,曬黑了就不像重病之人了。
「嗯。」長髮飄逸的羽澤悠也是一身白。圓領背心,及膝短褲,露出他均勻好看還有一些毛茸茸的性感小腿肚,來隆田家像是在逛自家後院似的,隨興不羈,半點沒有天才醫師的款。
兩個中日混血兒究竟是如何成為莫逆?
話說來長,簡單地說,就是一個想裝病的少年仔找上聽說是醫生世家的轉學生,藉機上門哄騙人家的爹來當他這個假病人的主治兼家庭醫生,等這個轉學生也當了醫生,而且還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天才醫生封號不脛而走之後,這少年仔更是理所當然的放他爹一馬,然後改把他拐來當自己的醫生。
是說,日本最有名的名醫也就是羽澤悠的爹羽澤浩二,和被日本醫界封為天才醫師的羽澤悠,兩個名醫都說對他的病束手無策時,想當然耳,疼他愛他的媽咪隆田雅子就只好求神助了,找來好多的道士和算命師,日本、中國、台灣的都有,最後的結論竟然是要他娶一個老婆來沖喜,否則天命難收。
嘖嘖嘖,就說是些江湖術士也能行遍天下的可悲年代,要不是為了幫大哥雷駱順利成為日本亞太財團的接班人,要不是為了讓媽咪心甘情願的放手、不再希冀他這個不肖兒子可以接班,他也不必為了一個謊言而答應娶一個老婆過門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大哥雷駱結婚已經一個多月,也在半個月前正式成為日本亞太財團的接班人,關於他雷二少爺的婚事,倒還是風平浪靜得很呵。
想著,雷颺眉眼都是笑意。
隆田家族的雷二少爺重病將死,要娶一個新娘沖喜的傳聞,恐怕沸沸揚揚不知飄洋過海傳向幾個國家了,這世上應該沒有笨得會把女兒給嫁過來的父親,除非對方貪的是隆田家的錢。
偏這要貪錢也不容易,送上來的生辰八字要過那幾名道士的關,根本就是難上加難,要不,他哪能有這等閒情逸致躺在大樹下畫畫曬太陽啊?
「這樣的日子你還要過多久?」羽澤悠伸手抽掉雷颺臉上的雜誌,走到一旁的大石頭上坐下,拿在手中翻啊翻的。
「怎麼?太羨慕我啦?」乍見光,雷颺瞇起一雙好看迷人的眼睛,伸手去擋那從葉縫中篩落而下的日陽。
「我為什麼要羨慕一個做什麼事都得偷偷摸摸的人?」羽澤悠澹漠的回應,連頭也沒抬。
他是真的一點都不羨慕雷颺,而且還可憐他。
出去玩要偷偷摸摸,找師父練拳要偷偷摸摸,像個正常人走在路上逛逛街也得偷偷摸摸,不只如此,連身上因為練拳瘀青,還得央他父親謊稱那些傷是他的病症罕見的病,不只像貧血一樣會動不動頭暈目眩,有時身子差些還會有一些從內發出的瘀青……真是見鬼了!
說來說去,是誤上賊船,要是雷颺裝病的秘密被爆開,他們父子的醫名將毀於一旦,就因為這樣,他才會受制於雷颺,美其名是死黨好友,骨子裡根本就是敵人天敵。
「你這麼說,真傷我的心。」雷颺又笑,笑容很澹,看不出來說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羽澤悠輕嘖了一聲。「你要真會傷心,天都要下紅雨了。」
老實說,認識雷颺這麼多年,除了他對他的雷駱大哥有著無比的包容與愛之外,羽澤悠從沒見過雷颺對哪一個人付出過那種「讓人看得出來」的感情。與其說雷颺是個涼薄之人,不如說他是將情感藏得太深,像是怕被人給窺見似的。
所以,要見他為誰傷心?真要等到天下紅雨了。
他可以保證,自己絕不是那個足以讓雷颺傷心之人。
雷颺也沒為自己辯駁,眼睛已適應了天際那道日光,深黑的眸直勾勾地望向羽澤悠。「剛剛在大廳,可有聽到什麼好玩的事?」
羽澤悠點點頭。「嗯哼。」眼睛依然看著手上那本文學雜誌,不是日文,是中文,不過這倒也難不倒他,所以看得津津有味。
「什麼?」
「你的沖喜老婆人選搞定了。」
雷颺半臥在躺椅上的優雅身子瞬間坐直,不再慵懶自在,反倒像隻神經緊繃的豹。「你再說一次。」
「我說你的老婆已經找好了,聽說等一下就會過來見你。」羽澤悠沒事似的,照樣專心看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