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時辰已晚,小春擔心將軍或者福晉要找格……少爺怎麼辦?這裡又是外城,這等人蛇混雜的地方,您要是有什麼閃失,小春即使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被砍的呀。」說著說著,小廝的眼圈都要紅了。
「小春。」華服公子無奈低歎。「我好不容易才從府裡偷跑出來,你若再囉哩囉嗦,可別怪我把你扔在這裡。」這位公子原來就是鎮威將軍府的二格格蘭萱,這些時日都被關在閨房裡同她的姊姊一起唸書習字,早就被悶壞了。
今日元宵,她趁著府中忙碌,故意裝病,這才有了女扮男裝,混人耳目的機會溜出將軍府來逛燈會。
「可是咱們也不必到這種地方,可以去猜燈謎,或者買些糕點胭脂……」
「我上一次同凌泰貝子他們一起觀看摔跤時聽到他們竊竊私語,說這天香茶樓裡唱曲的姑娘如何艷冠京城,如何曲藝動人。我倒要聽聽看,她唱的曲子是不是真的……」
蘭萱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她聽到了一些不尋常的動靜從茶樓上傳了下來。而且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有一群人在吆喝著什麼,起哄著什麼,又有人在哭泣,在求救,還有人在放肆地大笑。
她拉住了此時做小廝打扮的侍女小春,退到茶樓邊上細細觀察。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能給我們爺唱曲,那可是天大的福氣。」隨著這樣粗魯的大喊大叫聲,一群人從茶樓裡魚貫而出。
一群家丁模樣的人圍住了一個做歌女打扮的柔弱女子,其中更有二人凶神惡煞般地抓住女子的兩邊肩膀,推著她下樓。
「你若再扭捏作態,可休怪本爵爺對你不客氣了!」在這群凶悍的家丁背後,站著一個輕搖折扇,笑容淫褻的豪客公子。
「那不是順王府的庫勒貝子?」小春在蘭萱耳邊輕語。
「真是過分!」蘭萱一看這樣的場面,就怒從心頭起。
「這位爺,求您放過艷娘吧。艷娘只在茶樓裡賣唱,實在是無法過府獻藝。」那個唱曲的姑娘早就淚流滿面,全身發抖著。
「少囉嗦,給我帶走。」庫勒貝子顯然失去了耐心,大手一揮,就準備仗著他的權勢強行擄人。
「格格!」就在蘭萱準備挺身而出時,小春狠命地拉住了她。「我們千萬不能引人注意。」
蘭萱娥眉微蹙,怎麼辦?小春說得也有道理,如果此刻被發現,那麼她女扮男裝偷溜出府的事豈不鬧得人盡皆知?
而且最近皇上又在整肅八旗女子的風氣,女扮男裝這樣的事應該首當其衝會受到責罰。
她猛咬住嫣紅嘴唇,杏眸裡掠過滿滿的不甘心。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這個柔弱的女子被庫勒這樣的爛人給欺負了嗎?
她悄悄仰起頭,發現茶樓上坐著其他幾府的公子,他們都是一臉看戲的表情,絲毫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這些紈褲子弟。」蘭萱猛一咬牙,眼看庫勒就要把人帶走,實在忍無可忍,「你們給我……」她大步踏出。
「天子腳下,庫勒貝子打算枉顧律法,當街擄人嗎?」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打橫裡走出一個高大身影,將她完全的遮在了他的身後。
蘭萱仰起頭,看著眼前這個英挺的背影。從對方的穿著來看,應該也是哪個王孫公子吧?反正在這北京城裡,不管遇到多大的官、多顯赫的家世,都是司空見慣的事。
因此也造成了一些特權階級,為非作歹的事自然也就多起來了。
不過,現在的聖上康熙皇帝是一位明君,他早就三令五申,八旗子弟王親貴族不得仗勢欺人、不得橫行霸道。
近年來,皇城裡的貴族們也因此收斂了不少。但是畢竟天高皇帝遠,即使在天子腳下,每天也還是會發生這樣那樣的貴族欺人事件。
眼下,不就被蘭萱給撞上了一樁嗎?而且願意伸出援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你是誰?」庫勒瞇起他的綠豆小眼,滿是鄙夷。「不知道本爵爺是誰?」
「順王府的庫勒貝子——時常仗著父兄的權勢,到處欺壓良民、橫行不法——這樣的霸王,我怎麼會不認識呢?」擋在蘭萱面前的公子有副溫潤的嗓子,說話不緊不慢,煞是悅耳。
蘭萱悄悄地退後幾步,走到對方的斜後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來人的容貌。
奇怪,八旗中的皇室宗族,官宦公子她基本上都認識,為何卻從不曾見過眼前的公子呢?只見對方眉目清朗,風采翩翩,溫文含笑裡自有著一股淡定從容。
這樣一個人物,她應該是過目不忘的。為何此刻卻想不起來對方是誰呢?
庫勒貝子被眼前的公子一陣搶白後,反而眼露謹慎,不敢貿進。可見,他也同蘭萱一樣,並不知道來者身份。
「本爵爺只是想邀請這位姑娘入府獻藝,怎麼就礙著了這位公子的路?你要如此強出頭。」這幾句話也是說得客氣之餘亦暗藏著警告意味。
來人挺起胸膛,氣定神閒。
「你也知道自己是位爵爺嗎?深受皇恩,卻不知謹言慎行,反而仗勢欺人,霸道傲慢。這樣的行為,若傳到聖上耳裡,想必不止是你一個人會受到責罰。」年輕公子雙手作拱,抱拳向天。
「你……到底是誰?」這幾句話說得煞是嚴重,讓庫勒更是心生忐忑。
「若你還有些許羞恥心,就趕緊放了人家姑娘,並且作揖賠禮。不然等會兒有位大人物來了,自當要你吃不了兜著走。」年輕公子雙眸倏地一亮,那朗若星辰的光芒煞是懾人。
「什麼大人物?」庫勒四處張望了一下,明顯氣虛起來。
年輕公子微勾嘴角,含蓄一笑:「你想等到那位大人物到來,親眼一見嗎?」
庫勒貝子臉色發青,猛咬嘴唇的樣子,透露出他內心的劇烈掙扎。
蘭萱忍不住掩嘴而笑,目光更是情不自禁的落在了年輕公子的溫潤側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