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風月、情慾、霸道、懲罰或佔有,只此幽幽一吻,輕得彷彿一落下即消逝的初生雪花。
卻奇異地在默默間,落地生了根。
隔日晌午。
齊鳴鳳又在門外徘徊猶豫多時,一旁的婢女手上捧著托盤,偷偷地瞄著主子。
「公子,婢子可以端進去了嗎?」小婢女忍不住小小聲問。
「當然是你端進去,總不該由我拿進去伺候她吧?」他停住腳步,皺起眉頭,突然又改變心意喚住了她。「等等……還是給我吧,你可以下去了。」
「……是。」小婢女忍住一聲低笑。接過托盤,他面色有些僵硬,在推開房門的那一剎,還是不知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是她的死活,已經成為他心上牽掛著的一件事,再也沒有辦法漠視或當作不存在了。
齊鳴鳳靜靜走近她,在桌上放下托盤,正要過去喚醒她,卻發現秋桐睡得並不安穩,無意識地夢囈著,「娘……娘……」
他心倏地一陣揪緊了。
娘……她也夢見了她的娘親嗎?
在她夢裡,她的母親是否正在為幼小時候的她梳發、結辮子?
他的眼神柔和了起來。
「娘……」她蒼白的小臉佈滿冷汗,喃喃道:「娘……別賣我……我會聽話……別賣我……求求……你……」
齊鳴鳳悚然一驚,瞬間變色。
「給弟弟吃……都給他……求求你……別賣掉我……」她的頭在枕上輾轉,不安地哽咽。
他的心絞擰成團,卻莫名地憤怒了起來。
她是給自己親娘賣掉的嗎?她的娘怎狠心放開得了手?不是自己十月懷胎骨血相連的孩子嗎?
就連他娘……處境淪落至地獄般的火窟中,也還是將他帶在身邊……齊鳴鳳痛楚地閉上了雙眼,顫抖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他寧可當初母子倆緊擁著彼此爛死在路邊,也不願娘為了養活他倆,而……他硬生生斬斷回憶,不願再記起。
「醒醒。」他端過托盤裡一碗燉了六個時辰的老參雞湯。上頭猶飄散著騰騰熱氣的藥材香,輕喚著她。「醒過來,睜開眼看看我。」
秋桐隱隱約約聞到了那股子香氣,也迷迷糊糊間聽見了一個熟悉低沉威嚴,卻又異樣溫柔的聲音,剎那間,如黑膠般黏膩糾纏可怕的惡夢驚捲著、扭曲著逃退而去,她像在黑暗大海中溺水的人一樣,拚命攀附住那一絲光芒,一個低沉、穩定、霸道的力量。
他就在她的身邊。好累好累……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但她還是掙扎著,推開沉甸甸的疲憊與倦意,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她的意識逐漸恢復了,可在擺脫麻木昏亂後,首先感覺到的是鬢邊不斷鑽刺而入的疼痛感,像把鋸子般拉鋸著她的頭。
「痛……」她唇邊逸出脆弱的呻吟,喉頭如火灼燒。
「你一定得起來吃點東西,否則身子撐不住的。」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自禁的溫柔。
「水……」
「水?」齊鳴鳳放下雞湯,忙起身去斟了茶,一時倒得太滿潑了出來,想先找塊布抹,可一瞥見她重複喃喃著水時,馬上把布給忘了,三步並作兩步拿著茶回到床邊,伸手扶起了她。「水來了。 」
因為他的動作太大了,害秋桐軟軟的身子急促一傾,咚地一聲,腦袋撞上了雕花床架。
「好痛……」她從劇痛中驚醒過來,抱著頭哀一長叫,小臉苦成了一團。
「呃,」他有一絲手足無措地瞪著她,一瞬問扶也不是放也不是,大手遲疑地揉了揉她的後腦勺。「是……那兒疼嗎?」
「不是那兒,是這兒……」她指指腦袋左側,神情悲慘地緩緩抬頭,驀地一呆。
鳳、鳳……眼見她張大嘴傻住,一副活見鬼的模祥,齊鳴鳳心下頓時一陣不是滋味,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對,是我沒錯,你沒眼花。」他粗聲粗氣道,大手猶是不爭氣地悄悄移到了她腦袋左側,輕輕揉起來。
秋桐大病初癒,才剛剛醒來,又遇上這麼大的驚嚇一或是打擊?整個人呆呆地望著他,腦筋一片空白,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剛剛是存心壓著我腦袋往床柱上砸的吧?」回過神後,她驚疑不定地瞪著他。
昏睡中發生的事她完全沒印象,此刻腦袋瓜裡記得昏厥過去之前,他凶神惡煞的模樣。
「沒錯!」齊鳴鳳一時氣結,不悅地狠狠白了她一眼。「最好在你心裡我就是有這麼心狠手辣。」
她愣愣地望著他,不明白他是在氣什麼?
他明明就很凶,這點不是有目共睹的嗎?
可是當地稍微敢直視他臉龐的時候,突然發覺有點不對勁。他氣色不太好呀,眼眸底下有著淡淡的暗青,兩隻眼睛都是,而且下巴還冒出了一片亂糟糟的初生胡確。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輕觸碰他的下巴,衝動地問:「你看起來好累的樣子,是不是沒睡好?為什麼?是因為我嗎?」
齊鳴鳳一震,雙眼注視著她,目光更加深幽複雜了起來。
秋桐心兒卜通一跳,沒來由的口乾舌燥,這才驚覺地縮回手,急促慌忙的垂下目光,不敢再看他。天,她剛剛都說了些什麼呀?
「我不像你那麼笨,我有睡,而且睡得很好。」他沙啞地道,語氣裡難掩一絲責怪。「為什麼只懂得照顧別人,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那麼愚蠢?你沒腦子嗎?」
什麼嘛!
秋桐也惱了,「你就是看我不順眼就對了,幹嘛每回見著了我就劈頭一陣教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不勞公子您費心!」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一想到她把自己搞得渾身瘦骨零丁的模樣,不禁怒上心頭。
「你要是真知道,就不會把自己養成一捆柴!」
「你偷看我的身子?」她小臉爆紅了,又羞又惱又慌地環抱住自己。「你你你……色魔!」
「我還用得著「偷看」嗎?」他冷笑,「我宅子裡隨便養的一條鯉魚都比你身上有肉,你當我瞎了眼,分辨不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