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縮回手,答道:
「我看重的事,才有主見。鴛鴦劍丟了也行,蘭青在立德客棧時不正是這意思嗎?」
「你這小小丫頭,也開始揣摩我的心思了嗎?」
「蘭青還是多信賴人一點好。我瞧你之前一路上,並不信賴其他蘭家人。瞧,那個叫蘭樨的,不也出乎你意料,把劍搶回來也沒私自獨吞啊。」
蘭青眨了眨眼,差點以為這丫頭背後站了那個總是好心腸的關長遠呢,她怎麼不多學點她娘親,多增一份懷疑,就多一份保命的機會啊。
「大妞,剛才你見到的蘭樨,當年也跟其他蘭家弟子虐待我,你知道嗎?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要我信賴他們?你猜當年他們是怎麼凌虐我的?炮烙、刀割、插針,甚至……」蘭青本以為她會喝住,不忍心再聽下去,哪知她雙拳緊握在側,全身緊繃,一雙清眼連眨都不眨直勾勾望著他。
她這是在……準備聽他訴苦嗎?就算她捨不得他那一年所受的苦,她也要聽完嗎?這傻瓜,就算她要聽他也不願說出那些醜陋事情。他伸出手,遲疑一下,將她摟進懷裡。
「傻大妞,你抱著我。」
她用力抱住他。「蘭青,沒關係,慢慢來。以後你功夫別練了,師祖說世上有一種奇怪的功夫,練得愈高,愈是容易像妖精迷惑人。我不知這跟蘭青練的邪功一不一樣,但,不要練比較好。」
他失笑。
長平重複:「不練比較好。我是打從心裡喜歡蘭青的,但又會被蘭青迷惑,那很痛苦的,明明我想疼惜蘭青,我不想這麼……這麼欺負蘭青。」那種感覺至今令她感到憤怒無助,她一點也不想那樣粗暴,可是在蘭青面前她無法控制意志。她又道:「以後,萬一蘭青遇見喜歡的人,像今今跟師父問一樣的喜歡,那她會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蘭青的,蘭青要值得最好的。」
「遇見喜歡的人啊……」
「蘭青,你答應我,以後不是真心喜歡的姑娘,你不要再碰她。」
蘭青揚笑:
「你真是孩子想法。好啊,大妞,你要能拿什麼我值得看重的東西來交換,我從此聽你的。」
她微地退了一步,跟他對視。她拉過他的手,輕輕壓在她胸下的地方。
他一怔。
她認真道:
「我拿鴛鴦劍跟你換。蘭青,我會拚命活下來,可是,不如人意時常有之,如果哪天我死了,這裡是胎記,關家男子體質特殊,每隔二代成婚後男子喝藥物,生出的男孩子就有胎記,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代胎記會在我身上。這個胎記你印下來,請專門的師傅放大繪出,應該是地圖,再拿另一把鴛鴦劍去找。人是不可能許願成真的,所以,極有可能人誤解它願望成真的本意……今今說是滿地黃金,紙伯伯卻說也許是神醫秘書,到時蘭青真能用上,就去用吧。」
蘭青看著她,勉強笑一下:「大妞,你這真像是臨終遺言啊。」
「不是遺言,我說了會拚命活下來,我只怕遺憾。萬一真有不幸,我要及時把蘭青最想要的東西送給你。」
蘭青心一跳,見她要退離他的懷抱,連忙反手攥住她的手臂。「你……」大妞她看穿他將要做的事嗎?這個傻瓜怎會看穿?
她見狀,難得露齒而笑,摸摸他的頭。
「蘭青,八公子說他跟雲家莊馬車來到附近,我去車上拿紙伯伯的藥,馬上回來。」
「大妞!」他猛地拉她入懷。
好半天,他就抱著她不放,長平靜靜站著任他緊摟著。
「好,大妞,我承諾,以後不是心愛的人,我不會動手動腳的。」他沙啞道。
「嗯。」她嘴角揚著:「蘭青這樣,我才喜歡。」
「你老是說喜歡喜歡我的,你怎麼不問我喜不喜歡你呢?」
「那,蘭青,你還喜歡你眼前的大妞嗎?」
他目光一時癡癡,輕輕撫上她的臉,慢慢說道:
「以前的大妞,我已經忘記她的長相了,但,大妞能長成你這樣,我卻是很歡喜。」
她開心地笑了。「我想用我的眼睛看著蘭青一輩子,所以,我不會輕易走的。」語畢,她又忍不住心裡的憐惜,輕輕替他撩好長髮。「我馬上回來,你等我。」
「……大妞,餵我一顆蜜餞好嗎?」
她聞言,心裡更高興,連忙自寶貝袋裡挑出蜜餞,送進他的嘴裡。
她快速地下樓,隱約聽見他低柔的一句:
「再見了,大妞。」
*
再見了,大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閉上眼,想起一切,原來蘭青自始至終都知道傅玉是冒充的,他不但拿她誘蘭緋,甚至有意要借蘭緋之手送她上路。
蘭青就這麼的恨她嗎?還是,太愛她了所以受不了她活著?他那樣複雜的心態她不懂,要給她時間去懂啊!
她眼裡湧進酸澀,幾乎忍不住哭了出來。不行,她長大了,而且她還要顧著蘭青,她還不能落淚。
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她必須堅持。她不知道蘭青當年到底是出現什麼執意而撐上一年,但,她必須撐下去,撐下去才能完成她的夢想。
長平冷靜下來,感覺有小動物擦過足下,她心一跳,知道是小老鼠。這樣的黑暗裡潛藏著多少看不見的東西?思及此,她心裡微涼,只覺得黑暗之中有干萬個鬼怪隨時會向她撲來。
以前有次蘭青忘了買蠟燭,她才剛爬上床燭火就熄了,屋裡暗濛濛的,那時她不會說話,全身微微抖著,是蘭青抱著她一晚,哄她睡的。
不怕,沒什麼好怕的。
當她定神時,就聽見密室裡傳來嗚嗚咽咽的泣聲,她一直沒察覺到。
是……華初雪!
她想起來了!她遇見蘭緋冒充的傅玉時,華初雪忽然也出現了,正是華初雪出現了,數度打斷她對傅玉些許的疑慮……華初雪跟蘭緋是同夥?
長平摸著平滑的牆面往哭聲處走去,途中不住有細長的蟲子竄過她的足下,直到她踢到一具人體,她才慢慢蹲下來。